别⾥科夫跟我同住在⼀所房⼦⾥。他的卧室挺⼩,活像⼀只箱⼦,床上挂着帐⼦。他⼀上床,就拉过被⼦来蒙上脑袋。房⾥⼜热⼜闷,风推着关紧的门,炉⼦⾥嗡嗡地叫,厨房⾥传来叹息声——不祥的叹息声……他躺在被⼦底下,战战兢兢,深怕会出什么事,深怕⼩贼溜进来。他通宵做噩梦,到早晨我们⼀块⼉到学校去的时候,他没精打采,脸⾊苍⽩。他所去的那个挤满了⼈的学校,分明使得他满⼼害怕和憎恶;跟我并排⾛路,对他那么⼀个性情孤僻的⼈来说,显然也是苦事。[这⼀段主要通过描写别⾥科夫的⽣活环境来揭⽰他的⼼境。他卧室很⼩,床上挂着帐⼦,⼀上床就拉过被⼦来蒙上脑袋,这些描写暗⽰了别⾥科夫⼤套⼦⾥还有⼩套⼦,他是⼀层⼜⼀层地把⾃⼰牢牢套住。接着描写别⾥科夫睡在床上和早晨到校的精神状态,突出他极度害怕的⼼情和孤僻的性格。⼩说上⼀段描写⼈们都害怕别⾥科夫,全城的⼈都“战战兢兢”地在他的套⼦⾥⽣活,这⼀段则描写别⾥科夫⾃⼰的恐惧害怕,他“战战兢兢”在⾃⼰的套⼦⾥⽣活。这样的描写,⼀⽅⾯说明别⾥科夫既⽤套⼦害⼈,也⽤套⼦害⼰,他是以害⼈开始,以害⼰告终;另⼀⽅⾯也说明别⾥科夫这类⼈表⾯上势⼒强⼤,实际上本质虚弱,只不过外强中⼲,⾊厉内荏。]
第⼀部分,开头⾄“虽然也是苦事”,从不同的⾓度⽣动⽽深刻地描写了别⾥科夫的外表、⽣活习惯和思想⾏为等⽅⾯的套⼦,课⽂采⽤讽刺的⼿法,从外表到内⼼都揭露了这个⾮常丑恶的⼈物不但可笑,⽽且可恨,进⽽从侧⾯暴露了当时俄国沙皇依赖旧思想,旧传统,旧习惯维持专制统治的反动本质。
与我国传统⼩说不同,有些外国⼩说不是⼀开始就进⼊故事的叙述,⽽是在故事开始之前,先对故事主⼈公作—个全景式的描写。以揭⽰⼈物性格特征,然后才转⼊由其性格形成的故事情节的叙述。这样构思,反映了西⽅⼀些作家对⼈⽣的哲学思考:性格决定⼀切,⼈物的性格决定⼈物的命运,⼈⽣的悲剧是其性格的悲剧。本⼩说也是如此,在具体叙写别⾥科夫的婚事之前,⽤散⽂的笔法对别⾥科夫的形象进⾏了漫画式的勾勒,使读者对别⾥科夫这⼀⼈物形象有⼀个本质的认识。然后再叙述⼈物的故事,让其在⽭盾冲突中展现他的性格特征和性格悲剧。所以,课⽂第⼀部分,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还只能算是⼩说的序曲,下⾯叙述的别⾥科夫的婚事才是⼩说的主体。
可是,这个装在套⼦⾥的⼈,差点结了婚。[这个句⼦巧妙地由上⽂⼀般性的叙述转⼊对婚事的叙述。别⾥科夫是⼀个被套⼦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的⾃我封闭的⼈,但这样的⼈竟然“差点结了婚”,结婚意味着摆脱孤独,意味着⾛出“套⼦”,别⾥科夫有这种可能吗?⼩说这样写,能激发读者强烈的阅读欲望。]有⼀个新的史地教员,⼀个原籍乌克兰,名叫密哈益·沙维奇·柯⽡连科的⼈,派到我们学校⾥来了。他是带着他姐姐华连卡⼀起来的。[柯⽡连科是“新的史地教员”,请特别注意这个“新”字,它在⽂中有双关的意义,我们阅读⼩说要紧紧抓住这个“新”,看看柯⽡连科、华连卡“新”在哪⾥,他们带来了什么新的思想,他们有什么样的新⽣⽓?同时我们还应当进⼀步联想,如果说柯⽡连科代表了“新”,⽽别⾥科夫则代表了“旧”,⼩说通过对别⾥科夫婚事的描写,怎样表现了新与旧的⽭盾冲突?]后来,由于校长太太的尽⼒撮合,华连卡开始对我们的别⾥科夫明⽩地表⽰好感了。在恋爱⽅⾯,特别是在婚姻⽅⾯,怂恿总要起很⼤的作⽤的。⼈⼈——他的同事和同事的太太们——开始向别⾥科夫游说:他应当结婚。况且,华连卡长得不坏,招⼈喜欢;她是五等⽂官①的⼥⼉,有⽥产;尤其要紧的,她是第⼀个待他诚恳⽽亲热的⼥⼈。(①五等⽂官:当时沙皇俄国⽂官分⼗四等,这是官级较⾼的⼀等。)于是他昏了头,决定结婚了。[这⾥交代婚事的缘由,也就是故事的开始。⼩说为别⾥科夫的婚事列出了⼀⼤堆的理由,但是缺少了最根本的⼀条理由,那就是他没有了对华连卡的爱情,他对婚事全⽆内⼼的需要,完全靠旁⼈的“怂恿”“撮合”。所以说“他昏了头,决定结婚了”。“昏了头”三字预⽰着他的婚事从⼀开始就是⼀场闹剧和悲剧。]
但是华连卡的弟弟从认识别⾥科夫的第⼆天起,就讨厌他。[这是柯⽡连科“新”的表现,⼩说中的“我们”都怕别⾥科夫,全城的⼈也都怕别⾥科夫,⽽柯⽡连科不仅不怕他,反⽽敢于“讨厌他”。]
现在,您听⼀听后来发⽣的事吧。有个促狭⿁①画了⼀张漫画,画着别⾥科夫打了⾬伞,穿了⾬鞋,卷起裤腿,正在⾛路,臂弯⾥挽着华连卡;下⾯缀着⼀个题名:“恋爱中的anthropos②。”(①促狭⿁:爱捉弄⼈的⼈。②anthropos:希腊语“⼈”的意思。)您知道,那神态画得像极了。那位画家⼀定画了不⽌⼀夜,因为男⼦中学和⼥⼦中学⾥的教师们、神学校的教师们、衙门⾥的官⼉,全接到⼀份。别⾥科夫也接到⼀份。这幅漫画弄得他难堪极了。[这是故事的发展,写“促狭⿁”和别⾥科夫的⽭盾冲突。显然,这个“促狭⿁”也不怕别⾥科夫,他敢于捉弄他。在这幅漫画⾥,别⾥科夫“打了⾬伞,穿了⾬鞋”,把⾃⼰牢牢套住,同时⼜“卷起裤腿”,悄悄地把套⼦露出⼀段破绽;他⼀⽅⾯打着伞,⽤套⼦把⾃⼰封闭起来,与世隔绝,⼀⽅⾯伞底下“臂弯⾥⼜挽着华连卡”,装模作样的⾃由恋爱。“促狭⿁”⽣动地描画出别⾥科夫这不伦不类、⾃相⽭盾的丑态,⾟辣地嘲笑了别⾥科夫套⼦的虚伪性和两⾯性。]
我们⼀块⼉⾛出了宿舍;那天是五⽉⼀⽇,礼拜天,学⽣和教师事先约定在学校⾥会齐,然后⼀块⼉⾛到城郊的⼀个⼩林⼦⾥去。我们动⾝了,他脸⾊发青,⽐乌云还要阴沉。
“天下竟有这么⽍毒的坏⼈!”他说,他的嘴唇发抖了。[促狭⿁的漫画给予了别⾥科夫沉重打击。这个
整整辖制了全城⼗五年的幽灵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敢于与他作对,他脸⾊发青,嘴唇发抖,内⼼极其恐惧害怕。作者通过这样的描写,既揭露了别⾥科夫对新⽣⼒量的仇恨,也写出了别⾥科夫对新⽣⼒量的恐惧,揭露了别⾥科夫的虚弱。]
我甚⾄可怜他了。[这是说,“我”差⼀点⼜被别⾥科夫“降服”了。这个句⼦与前⽂“他凭他那种唉声叹⽓,他那种垂头丧⽓,和他那苍⽩的⼩脸上的眼镜,降服了我们”遥相照应。]我们⾛啊⾛的,忽然间,柯⽡连科骑着⾃⾏车来了,他的后⾯,华连卡也骑着⾃⾏车来了,涨红了脸,筋疲⼒尽,可是快活,兴⾼采烈。
“我们先⾛⼀步!”她嚷道。“多可爱的天⽓!多可爱,可爱得要命!”
他俩⾛远,不见了。别⾥科夫脸⾊从发青变成发⽩。他站住,瞧着我。……
“这是怎么回事?或者,也许我的眼睛骗了我?难道中学教师和⼩姐骑⾃⾏车还成体统吗?” “这有什么不成体统的?”我问,“让他们尽管骑他们的⾃⾏车,快快活活地玩⼀阵好了。” “可是这怎么⾏?”他叫起来,看见我平⼼静⽓,觉得奇怪,“您在说什么呀?”
他似乎⼼⾥乱得很,不肯再往前⾛,回家去了。[叙述“骑车事件”,写别⾥科夫和柯⽡连科的⽭盾冲突,这是故事的进⼀步发展。骑⾃⾏车是⼀个新鲜事物,华连卡骑着⾃⾏车,“涨红了脸”“兴⾼采烈”,充分表现了姐弟俩对新鲜事物的热爱,表现了享受⾃由的快乐。对此,“我”很“平⼼静⽓”,⽽别⾥科夫却认为这“不成体统”,因此“脸⾊从发青变成发⽩”。⼩说通过对⽐描写,表现了别⾥科夫惧怕新事物,惧怕⽣活中任何变⾰的反动本质。]
第⼆天他⽼是⼼神不定地搓⼿,打哆嗦;从他的脸⾊分明看得出来他病了。还没到放学的时候,他就⾛了,这在他还是⽣平第⼀回呢。他没吃午饭。[通过外貌、神态和⾏动的描写,进⼀步表现别⾥科夫对新⽣事物的恐惧和仇恨。]将近傍晚,他穿得暖暖和和的,到柯⽡连科家⾥去了。华连卡不在家,就只碰到她弟弟。[⼩说从这⾥开始描写别⾥科夫和柯⽡连科的正⾯冲突,故事渐渐进⼊⾼潮。]
“请坐!”柯⽡连科冷冷地说,皱起眉头。别⾥科夫沉默地坐了⼗分钟光景,然后开⼝了:
“我上您这⼉来,是为要了却我的⼀桩⼼事。我烦恼得很,烦恼得很。有个不怀好意的家伙画了⼀张荒.唐的漫画,画的是我和另⼀个跟您和我都有密切关系的⼈。我认为我有责任向您保证我跟这事没⼀点关系。……我没有做出什么事来该得到这样的讥诮——刚好相反,我的举动素来在各⽅⾯都称得起是正⼈君⼦。”
柯⽡连科坐在那⼉⽣闷⽓,⼀句话也不说。[这是围绕婚事展开的⽭盾冲突。别⾥科夫当初“决定结婚”,现在却声明“跟这事没⼀点关系”。恋爱、结婚本是堂堂正正的事情,但在别⾥科夫看来,是“荒.唐”的事情,有违“正⼈君⼦”的规范,充分暴露了他顽固的“套⼦”⽴场。⽆⾔是最⼤的轻蔑,柯⽡连科“⼀句话也不说”,表现了对别⾥科夫的极⼤蔑视。]别⾥科夫等了⼀会⼉,然后压低喉咙,⽤悲凉的声调接着说:
“另外我有件事情要跟您谈⼀谈。我在这⼉做了多年的事,您最近才来;既然我是⼀个⽐您年纪⼤的同事,我就认为我有责任给您进⼀个忠告。您骑⾃⾏车,这种消遣,对青年的教育者来说,是绝对不合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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