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摩根”陈光甫
中国近现代的百年金融发展史上,真正能称得上是银行家的不多。关系着民生命脉的金融体系,一直牢牢地控制在政府的威权之下,官商不分,只是一个为官僚资本掠夺民间财富的工具。
1897年,由李鸿章、盛宣怀主办的中国首家私人银行——中国通商银行在沪成立,标志着近代金融业的发端。
此后不久,在金融买办与官商林立的上海滩,崛起了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陈光甫。他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金融企业家,创办了中国最成功的私人银行——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更重要的是,他比别人更自觉、更彻底地扬弃了“官商”办银行的传统,而代之以更为专业化的金融创新和服务意识。有人将之媲美于美国的金融大亨摩根,称之为“中国摩根”。
风光背后是万般艰辛。在夹缝中求生存,在有限空间里寻求发展,他的努力与探索,内心的矛盾与挣扎,是中国近现代商业金融史上一段不可缺少、令人折服又生感慨的往事。
“官商”生涯
历史的完成,充满着偶然与必然。
陈光甫1881年12月17日出生于素有钱庄生意传统的江苏镇江。其父为经营火油生意的商人,后到汉口的报关行谋职,当他看到外商在中国雄厚的商业势力,决意让年幼的次子到汉口报关行当学徒。在父亲的安排下,陈光甫努力学习洋文,为将来的前途预谋出路。
事实证明,老父的确颇有远见。正是因为英语特长,陈光甫1904年争取到了赴美参加圣路易国际博览会的机会。这一年成为他一生通达的起点。在博览会上,他邂逅了孙中山。孙中山当时在美国旅行考察,为推翻清政府奔走。虽然身为清廷的外派人员,陈光甫对这位“乱党分子”早有仰慕之情,两人促膝长谈,甚为投机。孙中山竭力劝说他参加革命党人组织— —兴中会,缺乏思想准备的陈光甫没有答应,但是,他拿出口袋中的5块美金资助孙的革命。两人从此结缘。在博览会上,他还结识了孔祥熙,两人也成为莫逆之交。
博览会结束之后,陈光甫选择继续留在美国学习商科。1909年,他获得商学士学位后回国。此时,当年主持赴美国际博览会的官员陈琪正在筹办朝廷的洋务实业——“南洋劝业会”,他深知陈光甫是个干才,邀请他参与筹备。劝业会结束后,经人推荐,陈光甫得到“清理江苏财政局”总办应德闳的重用,帮他佐理财务,进而得到当时的江苏巡抚程德全的赏识。
这正是辛亥革命风起云涌的时候。程德全因为响应革命,得以担任江苏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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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他任命陈光甫为省财政司副司长。在他的支持下,陈光甫终于等到施展拳脚的机会,把从海外学到的现代商业思想投入实业运用。他把江苏的两家官钱局进行改组扩展,创办江苏兴业银行。
这是一家官办银行,拥有发行钞票等诸多特权。经过缜密思考后,陈光甫却做出两个让人“看不懂”的决定:将总行迁往上海,放弃钞票发行权。他认为,迁都上海,可使得银行处在全国金融中心的环境,便于业务发展,而且远离省府,经营上就能少受政治的干预和控制。至于放弃特权,同样出于长远考虑——如果保留发行权,省政府见钞票随时可以发行,会认为向银行要钱是天经地义的事,银行必然会重蹈过去官钱局的覆辙,陷入难以自拔的困境。
陈光甫以美、英商业银行的经营模式为参考,采取了一系列新式经营方法,努力革除官钱局的旧习气,试图在刚刚起步的中国金融行业树立一种规范、透明的新风气。江苏银行的业务开始渐渐上轨。但一场意想不到的飞来横祸,打乱了陈光甫的全盘计划。
此时,袁世凯已经夺得辛亥革命的成果,孙中山发动的讨袁二次革命被挫败,革命党领袖们不得不再次亡命日本。袁世凯随后四处捕杀革命党人,当他得知炮轰江南制造局的反袁兵舰竟然是从江苏银行支取军费后,立即下令追杀时任江苏银行总经理的陈光甫。
侥幸的是,袁世凯的总统府秘书长是陈光甫的同乡兼同僚,素与之交好。在他的竭力开脱和周旋下,陈光甫才免于一死。袁后来派辫帅张勋接任江苏都督,张勋要求江苏银行“抄报银行存户名单”,遭到陈光甫的拒绝。张勋勃然大怒,免去陈的官职。
归国之后短短几年的种种遭遇,让陈光甫陷入迷茫。政局动荡,风云变幻,个人的理想和抱负是如此脆弱。对他曾有知遇之恩的两位靠山:封疆大吏端方和江苏都督程德全,一个死于非命,一个遁入空门。
政治是危险的,最好是远离政治。陈光甫决心避开官场干一番自己的事业。
“小小银行”的金融之道
下面做什么呢?
还是办银行!陈光甫决定,办一家不依赖于官府、不受官僚政客控制的新式私营银行。
1915年的上海滩,已经是远东的金融商业中心了。各种中外公私银行林立,租界里有花旗、汇丰、三井等实力雄厚、经营成熟的外资大银行;此外,还有中国银行、交通银行等十多家中资银行;旧式钱庄生意的发展势头也很猛。
办银行最需要的是资金。此时的陈光甫虽近乎两手空空,却信心满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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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他所计划开办的新式银行,一开始并不需要巨额资金,也不必和其他商业银行较量股份金额的多少。先期集资,然后逐步增加存款,同时增加放款,资金的积聚和运用得当,就可以解决。
1915年6月2日,宁波路9号,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下文简称“上海银行”)正式开业。开办的资本额名为10 万,实则仅为7万,陈光甫的朋友——前洋务派官僚、买办庄得之认股22500元,陈光甫囊中羞涩,只认了5000元,其中有一部分还是庄得之帮助垫付的。这是当时上海滩最穷的一家银行,被人戏称为“小小银行”。开业仪式上,陈光甫不敢办酒席,不敢请同业董事,连银钱公会的董事朱五楼都不敢请。
这一年的年底,一位忽然到访的来客为陈光甫送来了雪中之炭——1万元股金。受托之人正是流亡海外的前民国大总统、当年曾受赠5美元的孙中山,而送钱来的人则为孔祥熙。孙中山慷慨解囊后,宋氏姐弟和其母倪桂珍也投来5000元股金。至此,“小小银行”的资金在半年内已经翻了一倍,达到20万元。
没有官办银行或实力雄厚的银行可作为押借款的道契,也还没有像钱庄那样与洋商银行进行业务往来的资格。这家“ 小小银行”究竟如何在上海滩闯出自己的道路呢?
当时银行基本都是以权贵巨商为吸储对象和贷款对象,比如北四行中最新派的金城银行,创办时北洋军政官僚和前清遗老的存款占了90%,1927年增资以后,北洋军阀和官僚的投资仍然占一半以上。这种状态极大地制约银行的发展,一方面,银行的资本来源过分依赖于官僚权贵或者政府存款。这种存款非常不稳定,一笔存款的转移就会对银行的经营产生致命打击。另一方面,资金来源的特性使银行不敢也不愿意向工商业投资,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捕捉到最快的挣钱机会,于是,只能投机房地产市场、证券市场或者经营政府公债。
上海银行一开始就把“注重储蓄”放在首位,彻底告别“官商”办银行的传统。通过大量吸收储蓄存款,迅速扩大自己的银行资本,找到发展的通路。陈光甫把“服务”定为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行训,他提出六条原则:要不辞琐碎,不避劳苦,不图厚利,为人所不屑,从小做起,时时想办法。
“人争近利,我图远功;人嫌细微,我宁繁琐。”当时的钱庄根本瞧不上小额存款,特别对银元存款,一般连利息都不付。陈光甫特别注重小额储蓄存款,把存户定位为收入不高的中小层社会成员,如一般职员、教员、家庭主妇等等,并在营业室门面、流程和办公方式上力求使银行的形象平民化。虽然都是小额存款,但是由于储户面广,加之资金稳定,集腋成裘,成效可观。
为了吸引储户,上海银行打出了“一元开户”的广告。一天.营业所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对方带来100元,要求上海银行为他开设100个户头。银行的工作人员接待了他,一张接着一张地为他填写储蓄存单,一直到填完100张。很快,上行信守诺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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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社会大众为服务对象的“小小银行”终于在上海滩上站稳了脚跟。到了1936年,上海银行的储户共计15万7 千余人,按当时人口5亿计算,那么每3000人中就有一人在该行开户。渐渐地,其他各家银行也开始仿效上海银行的做法,形成风气。陈光甫本人和上海银行也在社会上获得了良好的信誉。
围绕服务时时创新,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推出了诸多的“最早”:最早推出各种新型储蓄品种,如零存整取、整存零取、存本付息、子女教育储蓄基金、养老储金和婴儿储蓄,发行储金礼券——分红色和素色两种,用于婚丧嫁娶红白喜事;最早在银行中设立调查部;最早开设储旅行支票;最早从事外汇业务和农业贷款;最早使用机器记账;最早将银两与银元并用,最早经营外汇业务。此外,推行对物信用,开创货物抵押贷款。
陈光甫非常注重向民族工业放款,以利其发展。张骞在南通创办的实业集团——大生集团,就曾得到上海银行的支持。上行的南通分行由此诞生,成为上行最早的分支机构之一。上行的另一个放款大户,是荣宗敬、荣德生的申新集团——申新纱厂和福新面粉厂。
1934年,荣氏兄弟的申新纱厂陷入困境,因债务太多,到期无法偿还。陈光甫联合几家华商银行组成银团,以申新纱厂的资产做抵押,继续放款,清偿了荣氏兄弟的债务,帮助申新七厂渡过了一次最严重的危机。这种雪中送炭的商业行为被业界视为最好的服务。
经过陈光甫的苦心经营,到1922年,上海银行资本额增至250万元,与浙江兴业银行并列全国第五位;存款达到1345万元,在全国商业银行中居第四位。至1926年,上海银行与与浙江兴业银行、浙江实业银行并称“南三行”,
到30年代初期,当日这家最穷、最小的小小银行已经成为中国最大的私人银行,在中国的金融界里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陈光甫本人也跻身于“江浙财团”的首脑人物之列。
逃离不了的政治舞台
乱世即是舞台。
观其一生,陈光甫一直竭力和政治保持距离。早年他曾积极关心政治,也为孙中山的革命尽过绵薄之力,然而创办江苏银行的经历和两任政治“靠山”的下场,让陈光甫意识到与官场结合的危险性,并决心远离官场。
然而,身为一个成功的经济界人士,又如何摆脱掉政治的干系呢?陈光甫信仰的是资本主义的自由市场。作为民营金融企业家,他希望中国成为一个资本主义自由竞争的社会。所以,他一方面反对封建军阀的割据,希望中国统一,因而同情北伐,反对北洋军阀政府。另一方面,他又希望新成立的统一政府不干涉经济,允许各行业的自由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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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局动荡,因缘际会,每每让陈光甫身不由己地卷入政治时局。作为一名商人,他在近代中国的政治舞台上扮演了一个分量相当吃重的角色。
20年代中期北伐战争,虽然多次受邀于孔祥熙,陈光甫对局势一直持观望态度。1927年初,蒋介石率国民革命军东进江西、浙江,直逼上海。小心谨慎的陈光甫终于“押了一次宝”。他和虞洽卿为首的“江南财团”四处活动,为蒋介石的北伐筹集了巨额军费。并劝说中国银行副总裁张公权垫付1000万捐款,他告知老朋友将来有上海海关关税作担保,会有把握收回。
“四·一二”政变后,宁汉对峙时,陈拒绝执行武汉政府的停兑令,由此深得蒋的信任。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陈光甫被任命为中央银行理事、中国银行常务董事、交通银行董事、贸易调整委员会主任和国民政府委员等职。为了求生存与发展,他后来积极开展国际贸易,特别倚重美国的关系以提升自己的地位,以求在官僚资本的轮番镇压下,保住上海银行。
1935年,陈光甫被时局的浪潮推到了一个重要的关口。这一年,国民政府实施币制改革,发行法币替代市场上流通的白银,国民政府筹划以白银兑换外汇,受到双方信任的陈光甫被派遣赴美磋商。拜见美国财政部长后,陈光甫百般斡旋,并动用他在美国财政部的关系,终于消除了美方的顾虑,对方最终同意收购7000万盎司白银,另接受5000万盎司作为 2000美金的抵押贷款,银价按照美与墨西哥和加拿大协定方式。该协定在“七七事变”前,曾起到稳定法币信用的作用,而且抗战中也为国民政府储备了抗战的财力。
“白银协定”的成功,让国民党政府对他另眼相看,而他的尽职用心和恪守信用,也获得了美国人对他的信任,罗斯福总统的私人代表向蒋介石推荐陈光甫,称赞陈是“中国优秀的金融家”。在美方的提名下,陈光甫出任中美、中英外汇平准基金会的主任委员。之后,抗战爆发,陈以商人身份参与外交,洽谈“桐油借款”和“华锡借款”,为中国抗战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再立奇功的陈光甫,越发受蒋介石的器重。据说,赴美借款成功后,蒋介石曾想让陈光甫出任财政部(一说是贸易部 )部长,但被他委婉拒绝。陈光甫虽然位列国府委员等等要职,但从来只挂虚职,从未入阁。随着事态的变化,陈光甫对蒋介石的失望情绪也与日俱增。蒋介石败落之后,他曾对属下说:“接近政治如玩火,过去对国民党政府押了一宝,险些引火烧身。”
解放战争期间,中共方面为争取这位江浙财阀的头面人物也花了不少心思。最初通过银行中的地下党员,给他邮寄解放区的宣传品,让他对共产党政策有所了解。上海解放前夕,陈光甫避居香港。毛泽东、周恩来通过特使,多次劝说他回归祖国,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贡献力量。毛泽东曾把亲笔签名的《毛泽东选集》送给陈光甫,而陈光甫则以一部清代胡林翼的来往书信作为答礼回赠毛,因为胡林翼号“润芝”,与毛泽东的字同音。
之后,陈光甫始终在国共两党之间摇摆不定,既不愿去台,也无意北上。只是派出自己的代理人处理在内地的事务。 1950年,上海银行实现公私合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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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推陈为董事长,陈光甫派内侄、原香港分行经理到北京参加会议,他知道自己毕生的心血已不在控制中。同一年,他把香港分行更名为上海商业银行,向港英当局注册,从此与大陆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脱离关系。1954年,他在台北创办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总行,继续自己的金融事业,复业后的上海银行营业至今。
“不变随缘,随缘不变”——这是章士钊送给陈光甫的一副对联。生逢乱世,“随缘善变”,只是生存的需要。对陈光甫而言,他只是想做一个更纯粹的金融企业家,不为政治威权所左右,在自由的、规范的市场中,凭借着完善的经营管理和专业的服务最大限度地创造财富。
1965年,陈光甫到台湾定居。1976年,以96岁的高龄与世长辞。
本文参考资料:(《中国大资本家传》赵云声主编 时代文艺出版社 1993
《陈光甫与上海银行》著者吴经砚中国文史出版社1991
《陈光甫的一生》著者姚松龄传记文学出版社1984)
陈光甫:一个商人的外交
旅美:聚结事业的人脉
陈光甫(1881~1976年),名辉德,字光甫,江苏丹徒人。幼时随父去汉口比利时人开办的报关行学习英语,后在汉关邮政局和汉阳兵工厂工作。1904年成为陈光甫一生通达的起点。这一年,他基于英语特长,抓住了赴美参加圣路易国际博览会的机会。在博览会上。陈巧遇孙中山,他并不避讳这位被清政府定为“不赦之罪”的革命领袖,前去拜访,并捐款五美元,以示同情和崇敬孙的革命抱负。没想到,第二天,孙中山回访了陈光甫。二人从此结缘。同时,陈在博览会上还结识了孔祥熙,两人一见倾心,意气相投,成为莫逆之交。在陈光甫创办上海银行时,资金困难,孙中山曾指派孔祥熙给予资助。在美国,陈还结识郭泰祺等民国时期的外交、金融名人,打开了事业的人脉。回国后,陈申请到官费留学美国。1909年在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华登商学院获经济学士学位。
“我是银行,银行是我”
1910年陈光甫回国,先后在南洋劝业会、江苏省清理财政局工作,后任江苏银行总经理。袁世凯称帝后,张勋占领南京为掌握江苏的财政情况,劫持了江苏省银行并查抄存户姓名,陈光甫因坚持银行通例为存户保密而被免职。1915年夏。陈光甫毅然自办了上海第一家私人商业银行,即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简称上海银行,人称之为“小小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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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国际大银行和老牌钱庄的夹击,陈另辟蹊径,把银行的业务转向广大中下层市民,提出“服务社会”的目标,以“我是银行,银行是我”为行训,以“人争近利,我图远功;人嫌细微,我宁烦琐”为策略,将小额存款尽吸囊中。一元起存,且付利息,成为陈的创举。
在发展上海银行国内业务的同时,陈光甫还积极在国外设立汇兑处。开办对外信用贷款业务以及创办首家中国旅行社等。正是陈光甫的长袖善舞,上海银行在1936年跃居当时著名的“南三行”、“北四行”之首,也为蒋介石请之出山洽谈贷款事宜设下了铺垫。
陈自旅美之时,就种下了结缘于国民政府的种子,而且1927年陈光甫积极为蒋介石北伐筹备军费。“四·一二”政变后,宁汉对峙时,陈拒绝执行武汉政府的停兑令,由此深得蒋的器重和信任。抗战爆发,国难当头,陈以商人身份参与外交,洽谈白银协定、桐油借款和华锡借款,为中国抗战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救国之举,却成“莫大憾事”
1935年11月国民政府实施币制改革,发行法币替代市场上流通的白银。但法币推行成功与否,要看国民政府有没有充足的外汇储备,因此,国民政府筹划以白银兑换外汇,当时美国是白银最大的买主,美国建议中国派遣代表赴美磋商,中美当局均看好陈光甫,于是时代的浪潮将陈光甫推到了浪尖。
陈下车伊始,即将中国的币制和财政状况告知美国财长摩根索,希望美方以每盎司四角五分美元的市价收购一亿五千万盎司白银。美方认为中国货币仍是银本位,且有与英镑挂钩之嫌,希望中国政府声明不与任何货币集团联系。陈光甫立即草拟几点意见将美方的意图呈报给孔祥熙,得到国民政府的许可,美方解除了顾虑,最终同意收购七千万盎司白银,另接受五千万盎司作为二千美金的抵押贷款,银价按照美与墨西哥和加拿大协定方式,分批决定。也就是浮动价格,如遇银价上涨,中国政府可以自由向市场兜售。双方达成一致后,于1936年5月签订了白银协定。白银协定在“七七事变”前,曾起到稳定法币信用的作用,而且抗战中美国根据协议一直收购白银,为国民政府储备了抗战的财力,但随着抗战的深入,由于国民政府在财政、金融和经济方面没有通盘的改进措施,法币基础没有及时稳固,白银协定的效用日薄西山,陈引之为“莫大憾事”。
“影子公司”,以商业办外交
抗战全面爆发后,争取外援成为国民政府燃眉之急。但是当时的国际态势对中国很不利,各国皆明哲保身,对日本的侵略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行绥靖政策。但日本日益猖狂,越来越限制和侵犯美国在华权利,日美关系日渐恶化,美认识到援助中国以华制日的重要性。但在美国眼里日本就像一只猫;中直撞的刺猬,既想阻止它的胡作非为,又怕刺手。于是美国使用障眼法,寻求商人身份的使者到美谈判对华借款事宜,并看好陈光甫。这个消息,无疑是冬天里的一股暖风,国民政府遂派陈光甫出使美国,1938年9月9日,陈光甫再次赴美,开始了他的破冰之旅。
然而陈光甫的美国之行并非坦途,借款受到多方的掣肘。陈光甫受命伊始,即着手草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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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份桐油借款的办法。美国对桐油借款颇感兴趣,但由于孤立主义和内部分歧,不能采取政治贷款,而且不能跟国民政府直接签署协议,于是陈在美注册成立了世界贸易公司,自任董事长,由中国政府将桐油卖给世界贸易公司,然后再由世界贸易公司将桐油卖给美国。但美并不能借给中国现金。而是将现金兑换为物资运回中国。这样,世界贸易公司又担当起采购的重任。尽管借款方式已解决,但美并非慷慨大方,只能借给2500万美元。而且美国国务卿赫尔认为桐油借款“几乎纯粹是政治性的”、将会使美国“最终陷入战争”,不同意中国政府出现在任何文件上。为此,陈光甫建议由中国政府在国内设立完全独立之商业性公司(即复兴商业公司),收购桐油,售予世界贸易公司,让世界贸易公司与美国进出口银行订立借款台约,由中国银行作担保,最终,以两个公司签约的形式达成了桐油借款。虽然名义上桐油借款是两家公司的协议,但是日本并不善罢甘休,各大报纸对借款大肆攻击,《朝日新闻》称:世界贸易公司实质是“影子公司”,此次借款是“政治借款”。日本的恫吓,使惧怕刺激日本的美国国会和国务院缩手缩脚,不敢大额和名正言顺地援助中国,中国的抗战之路铺满了荆棘。“投阔少之所好,国际间无慈善”
桐油借款虽然成功,但贷款之额远不及中国所需,中国政府继续让陈在美洽谈贷款。于是,陈马不停蹄地继续在美履行使命。
随着美日交恶日深,加上欧战的爆发,陈敏锐地觉察到,美国急需锡等战略物资。在陈光甫的建议下,1939年9月8日,胡适往见罗斯福。希望美给予中国以滇锡为抵押的借款,以增强和支撑中国人民的士气与勇气。罗斯福遂指示摩根索:“尽可能帮中国的忙,但须不落任何痕迹。”滇锡借款谈判的大门打开了。随后,陈与美财政部专家商谈用滇锡为抵押借款7500万美元一事。但美对国民政府锡矿控制权和交通状况心存疑虑,迟迟不见动作。于是,陈光甫和胡适加紧在美活动,斡旋于罗斯福、赫尔、摩根索和杰西·琼斯(美国复兴金融公司董事长)之间,托美国友人为中国说项。面对美的首鼠两端,陈打起了“苏联牌”,在摩根索面前历数苏联对华的援助,且条件比较宽松,还可购买军火,如果美国拒绝伸出援助之手,国民政府将会倒向苏联。果然美国最敏感的一根神经被触动,摩根索承诺对华贷款,并与美锡业巨商商谈。恰此时,《日汪密约》的公开又刺激了美国,滇锡谈判的僵局破冻,最终经过讨价还价,双方达成了2000万美元的滇锡商业贷款。陈终于得以完成使命归国。
破冰之人在得到破冰见水的喜悦之时,不免有寒冰刺骨的感觉,个中滋味,独有陈光甫能够知晓。他在日记中写道:“余在此间接洽事宜,几如赌徒在赌场掷注,日日揣度对方人士之心理„„,无日不研究如何投其所好,不敢有所疏忽。盖自知所掷之注,与国运有关,而彼方系富家阔少,不关痛痒,帮忙与否,常随其情绪为转移也。”借款之行让陈深切地认识,救国靠的是自己,而不是外援,“自助愈勤,人助愈力。国际间无慈善事业,无可讳言”。
心系大陆,魂归他乡
对陈光甫来说,外交是客串,实业是本行。陈回国之后,虽然也曾参与政府工作,但他的重心还是在上海银行运营上。但事与愿违的是,抗战甫停,内战继起。国民政府退出大陆后,陈也停止了在大陆的银行业务,将香港分行更名为上海商业银行,在香港经继续营银行业务。1954年定居台湾,1965年上海商业银行在台复业。1976年7月1日陈光甫逝世于台北,走完了他辉煌而又充满遗憾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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