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词高唱 别为一宗——苏词探微

第二十一卷第七期　２００６年７月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Ｖｏ１．２１　ＮＯ．７　Ｊ０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ＣＨＵＸＩＯＮＧ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Ｊｕ１．２００６　雄词高唱　别为一宗　——苏词探微　车柏青　（玉溪师范学院，云南玉溪６５３１００）　摘要：苏轼是北宋少有的全才和奇才，诗、词、书、画、文章无一不佳，他留下来的３４０多　首词，内容丰富，风格多样，既有豪放词，也有婉约词。他从根本上改变了词的地位，把词的创作　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不仅使词在宋代文坛上大放异彩，而且成了宋代文学的代表。　关键词：苏轼；豪放词；婉约词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７．２３文章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６７１—７４０６（２００６）０７—００１６—０５　一般认为，词起源于唐代。词的文体　暑录话》）的局面，对词的传播和普及起了　很大作用。尽管柳词的格调较低，其特点　也是“脂粉味，风月情”，但不管怎么说，　最初产生在民间，并且题材比较广泛，以　言情为其基本内容，形式也灵活多样（单　调、双调、小令、长调等），但艺术上较为　粗糙，如敦煌曲子词。中唐前后，由于民　词到此时已形成高峰，成了一种有代表性　的文体，上至士大夫，下至平民，皆好作　词。以柳词为代表的“婉约词”已占了统　治地位，其描写的主要内容是“风花雪月，　离愁别绪”，尽管范仲淹等人也写过一些苍　间词的广泛流传，一些文人也开始按照音　乐的节奏填词，如张志和、白居易、刘禹　锡等。他们把不能在正统诗文中表达的感　情统统用词来表达，因此，这一时期的词　大部分脂粉味较浓。到了宋初，社会上流　行的仍是柔腻的艳词，虽为人所作，但不　劲悲凉的词，如《渔家傲》等，但为数甚　少，影响甚微。真正使词在内容上、格调　上发生变化的是苏轼，他用词来表达自己　的各种真性情，感情奔放，笔力雄健，遒　为人所重。即使到了欧阳修时期，他也认　为词不过是“聊佐清欢”而已。他主张　“文以载道”，但偏偏将词排除在外，因为　劲豪迈，开了“豪放派”之风，并对“婉　约派”起了促进作用，使其向健康的方向　发展，给词坛带来了生气，从根本上提高　了词的地位，也把词的创作推向一个新的　高峰。　他的《醉蓬莱》、《南乡子》等艳词实在无　法“载道”。毕生从事词的创作的是柳永，　他一辈子怀才不遇，生活贫困，与歌妓为　伍，并替她们填词作曲。他一边写，一边　拿给歌妓去演唱，以至在宋代造成了“凡　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见叶梦得《避　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０５—０６　清代郭麟在《灵芬馆词话》卷一中曾　高度评价苏词：“至东坡以横一世之才，凌　厉一世之气，间作倚声，意若不屑，雄词　作者简介：车柏青，玉溪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１６・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２００６年第７期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车柏青：雄词高唱别为一宗　高唱，别为一宗”。事实也的确如此。苏轼　是北宋少有的全才、奇才，也是一个豪爽　的性情中人，尽管在当时的政治斗争中是　一个失败者，但他在诗、词、书、画、散　文等方面都取得了较高的成就，其诗奔放　灵动，恣纵自如，常言中富新意妙理，与　黄庭坚并称“苏黄”，开宋一代诗风；其词　与辛弃疾并称“苏辛”，多用诗的意境、题　材、笔法、语言人词，抒写人生感慨，逸　怀浩气，令天下耳目一新；书法长于行楷，　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并称为“宋四家”；　其画以竹、石、枯木为擅长；其文与欧阳　修并称“欧苏”，为“唐宋八大家”之一，　颇受历代评论家的好评。　苏轼之前的词人，认为词是不能登大　雅之堂的。词只能反映离别情、风花月，　而不能反映国家大事。这实际上是一种对　词的偏见，以至形成了“词为艳科”、“播　弄风月”的狭隘观念。但苏轼却恰恰与此　相反，他并不认为词的地位比诗低，凡是　能写进诗中的，他都写进词里，所以前人　有“东坡以诗为词”一说。由于苏轼在文　坛上的杰出成就和重要影响，词不但逐渐　登上了大雅之堂，而且还成了宋代文学的　代表。　苏轼写的词不是很多，大约３４０多首，　但内容十分丰富，风格也多种多样，既有　“豪放词”，也有“婉约词”。　古往今来，评价苏词的都喜欢用“豪　放”二字，而这两个字在不同的时代有不　同的意义。苏轼本人也喜欢“豪放”。他在　《答陈季常书》中说：　“……但豪放太过，　恐造物者不容人如此快活。”他认为词应该　“豪放”，即豪放奔放。但南宋沈义父在他　的词话专著《乐府指迷》中却有不同的理　解：“近世作词者不晓音律，乃故为豪放不　羁之语”。这里的“豪放”指不谐音律，含　有贬义。清代周济也持此观点，他在《介　存斋论词杂著》中说：“人赏东坡粗豪，吾　赏东坡韶秀；韵秀是东坡佳处，粗豪则病　也。”其实，苏轼不但懂音律，而且精通音　律。有人抓住他说的“平生不善唱曲”就　说他不懂音律，这是极其荒谬的。通音律　的人不一定唱得好歌，东坡给歌妓、妻妾　写过许多歌词，还将陶渊明的《归去来辞》　稍加变通，使之能唱，岂非不通音律？苏　词中有些确实不谐音律，但那主要是为了　更加淋漓尽致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如　体现他豪放风格的代表作《念奴娇・赤壁　怀古》即是如此。这首词景物描写气势磅　礴，人物形象英气勃发，结构既有起伏变　化而又浑然一体，写景、记事、议论、抒　情，层次明晰，和谐统一，气氛开朗，情　调健康，是历来为人所称道的名篇之一，　在艺术上达到了很高的成就。还是晃补之　说得好：“居士词，人多谓不谐音律，然横　放杰出，自是曲中缚不住者。”（胡仔《苕　溪渔隐丛话》后集卷３３引《复斋漫录》　引）　在苏轼的豪放词中，有不少抒发自己　报国立功的言志之作，除了《念奴娇・赤　壁怀古》中借用瑜的英雄形象寄予自己的　爱国之情外，还有他自己素来看重的《江　城子・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　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　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　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　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　望，射天狼。　这首词是苏轼４Ｏ岁时（熙宁八年）在密州　射猎后所作。词的上片写会猎盛况，有声　有色，使人有亲临其境之感；下片抒写作　者决心保卫边疆、为国效命的雄心壮志，　表现了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从时间上推　断，这应该是苏轼最早的一首豪放词。作　此词后的几天，他在《与鲜于子骏简》中　说：“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　・１７．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２００６年第７期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自成一家。呵呵！数日前，猎于郊外，所　获颇多。作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　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可　见此词是他第一次作豪放词的尝试，而把　强烈的爱国激情注入词中也是苏轼首创。　这不仅开拓了词的题材，而且明显地开了　南宋爱国词的先河。全词一气贯通，浑然　一体，境界开阔，气势豪迈，是苏轼豪放　词风的代表作之一。　苏轼因仕途失意，先后和把持朝政的　王安石、司马光等政见不同，在官场中接　连遭贬，还差点因“乌台诗案”丢了性命，　所以抒发自己怀才不遇、坷坎人生的词也　有不少。如他的另一首豪放词代表《水调　歌头》就是这方面的佳作。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　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　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　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　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词作于熙宁九年（公元１０７６年）中　秋，苏轼由杭州赴密州任太守，本欲取道　济南与他的兄弟苏辙（字子由）相见，但　因故未成行，所以题说“兼怀子由”。到密　州后，两人虽相距不远，但无由相见，时　值中秋，苏轼在欢饮之时自然念及阔别７　年的兄弟。词的上片写对月饮酒，叙述了　自己的身世之感和思想矛盾。起句陡然发　问，破空而来，酒酣神驰之态，使人历历　在目。看见月色美好，于是想乘风飞临月　宫，但突然想到，广寒宫如此高远，必然　清寂冷寒，还是人间好。这种矛盾心境，　正是作者政治上不得意、被贬为地方官后　悒郁情怀的自然流露。词的下片抒发了对　兄弟的怀念之情。作者由月的圆缺想到人　的离别与欢聚，发出了强烈的感慨，月圆　人不圆，弟兄两人长期异地而居，无由见　・】８．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２００６年第７期　２００６年第７期　面，因此在别人欢庆团圆之际，自己就更　会感到离恨重重了。结句以美好的愿望自　慰自解，并以之与兄弟共勉，一扫忧郁之　情，表现了作者的乐观思想和豁达作风，　既是对弟兄不能团聚的安慰，同时也是对　自己官场失意的安慰。词中幻想上天而又　着重留恋人世，感伤离别而又处之达观，　这反映了作者理想和现实的矛盾，以及解　脱、处理矛盾的达观态度，他把儒、道、　佛三家思想巧妙地结合起来，在逆境中求　生存，在极度的孤独中洋溢着积极进取的　精神，于优美的意境中饱含了丰富的人生　哲理。全词多次转折而又一气贯注，感情　奔放激越，风格明快健朗，具有强烈的艺　术感染力，是历来人们争相传诵的名篇，　在我国文学宝库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难怪南守胡仔在他的《苕溪渔隐丛话》中　作如此高的评价：“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　头》一出，余词尽废。”　还有一首作于元丰五年的《浣溪沙》　也值得一提。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　泥。萧萧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　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　黄鸡。　苏轼于元丰三年被贬到黄州，尽管他在政　治上失意，生活上也很拮据，但他并不消　沉。词的上片描写了清泉寺的清静和优雅，　沁人心脾；下片立意新奇，表达自己处变　不惊、乐观向上的进取精神。“谁道人生无　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也成了历来人们　用来激励自己的名句。　在３４０多首苏词中，占绝大多数的还是　婉约词，但这种婉约和柳永等人的婉约不　同，是“苏轼式”的婉约，无论在内容上　还是风格上都有所突破，使婉约词从此走　上健康的道路。　悼亡，这本来是诗歌的传统内容，但　苏轼却把它写进词中，如他写于熙宁八年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车柏青：雄词高唱别为一宗　正月密州任上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　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　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　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　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　夜．短松冈。　以词悼亡，苏轼首开其例。全篇以白描的　手法，朴素清丽的语言，抒发了自己对亡　妻永不忘怀的真挚感情。由于作品字字句　句都凝聚着“情”字，故读起来令人有回　肠荡气之感。这是一首纯以情胜的婉约词　佳作。　苏轼对人民的感情很深厚，这是他最　大的优点。元丰元年，苏轼在徐州任上适　逢当地干旱，他为民亲自祈雨，并一连写　下五首《浣溪沙》。在词中，作者以欢快的　笔调、清新的语言，描写了乡村中黄童、　白叟、采桑姑、络鲧娘、卖瓜人等各类人　物，以及他们清寂幽静的居住环境，淳朴　厚道的风尚习俗，繁忙愉快的劳动场面，　生动形象地再现了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　乡村生活，从中透露出了作者对其治绩的　满意和对田园生活的向慕之情。这组词完　全以农民为中心，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　可以看出作者的高尚情操。“使君元是此中　人”，苏轼真正把自己摆在和农民同等的地　位，不轻视农民，表现了强烈的人民性，　达到了一定的思想高度，同时代人很少有　人能做到这一点。苏轼把真正的农村生活　扩大到词这个领域，对于开拓词的境界是　有贡献的，为以后农村词的发展奠定了坚　实的基础，辛弃疾的农村词就与苏轼的农　村词有明显的传承关系。　苏轼还写了相当数量的咏物词，在当　时就受到人们的交口称赞，如他的《水龙　吟》：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　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　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　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　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　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　是扬花，点点是离人泪。　这首词题说“次韵章质夫杨花词”，即依照　章质夫的原体原韵和作而成，必然要受到　诸多限制。但苏轼凭借他超人的才华、丰　富的想象，用拟人化的手法，通过细腻的　描绘，把柳树的种种状态描摹得栩栩如生，　把伤春的幽怨之感抒发得淋漓尽致。该词　不堆典故，平易自然，音韵谐婉，清丽可　人，这在历代咏物诗词中都是不可多得的　上品。宋人张源在《词源》中指出：“东坡　次章质夫杨花《水龙吟》韵，机锋相摩，　起句便合让东坡出一头地。后片愈出愈奇，　真是压倒古今。”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　也说：“东坡《水龙吟》咏杨花，和韵而似　原唱，章质夫词，原唱而似和韵。才之不　可强也如是。”“咏物之词，以东坡《水龙　吟》为最工。”所以，苏轼咏物，不在形　似，而求神似，正如清代邹祗漠在《远志　斋词衷》中所说：“咏物固不可不似，尤忌　刻意太似。取形不如取神，用事不若用　意。”东坡以后，咏物就成了词的一大内　容，还出现了专门的咏物词人。　苏轼还写有许多的言情词。如曾被时　人广为传诵的《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　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　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　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　被无情恼。　这首词写在一个风和日丽、花残草盛的暮　春日子里，几个少女在绿水回环的秋千院　落中纵情地笑语欢歌，谁知无意中却搅动　了墙外行人的绵绵情思，使之增添了莫明　的烦恼。这本是常见的生活小景，但经作　．１９．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２００６年第７期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２００６年第７期　者加工提炼之后，却显得异常生动而富有　情趣，极富艺术感染力。行人的多情，少　女的天真，跃然纸上，达到了“诗中有画”　的至高境界。本词上片伤春，下片伤情，　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使人　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逸怀浩气超乎尘　埃之外，于是《花间》为皂隶，而耆卿为　舆台矣。”　参考文献：　但与传统的写法不一样，全词并不感伤，　格调高昂，有情趣而不俗，扭转了宋代婉　约词的偏向，使其人于正轨，从根本上改　变了婉约词“播弄风月”的局面，对南宋　［１］游国恩等主编．中国文学史　（三）．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８２．　的婉约词人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总之，苏轼的词作虽然不多，但在宋　词史上却占有特殊的重要地位，北宋后期　的词家几乎没有不受苏轼直接或间接影响　的。南宋胡寅在《酒边词序》中的一段话，　可以说明苏轼在词创作上的成就以及在宋　代词坛上所产生的影响：“眉山苏氏，一洗　［２］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中国古代文　学教研室．中国古代诗词曲词典．江西教育　出版社，１９８７．　［３］贺新辉主编．宋词鉴赏词典．北　京：燕山出版社，１９８７．　（责任编辑王碧瑶）　Ａ　ｂｒｉｅｆ　ｒｅｖｉｅｗ　ｏｆ　Ｓｕｓｈｉ’Ｓ　Ｃｉ——一ａ　ｓｐｅｃｉａｌ　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　ｖｉｇｏｒｏｕｓ　ａｎｄ　ｕｎｃｏｎｓｔｒａｉｎｅｄ　ｓｔｙｌｅ　ＣＨＥ　Ｂａｉ－—ｑｉｎｇ　（Ｄｅｐａｒｔｍｅｎｔ　ｏｆ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ａｎｄ　Ｔｅｃｈｎｏｌｏｇｙ，Ｙｕｘｉ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Ｙｕｘｉ　６５３１００，Ｙｕｎｎａｎ）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Ｓｕｓｈｉ　ｗａｓ　ａｎ　ｕｎｗｏｎｔｅｄ　ｖｅｒｓａｔｉｌｅ　ｐｅｒｓｏｎ　ａｎｄ　ｗｉｚａｒｄ　ａｔ　Ｃｉ　ｉｎ　Ｂｅｉｓｏ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Ｈｅ　ｗａｓ　ｏｍｎｉｐｏｔｅｎｔ　ｉｎ　ｐｏｅｔｒｙ，Ｃｉ，ｈａｎｄｗｒｉｔｉｎｇ，ｐａｉｎｔｉｎｇ　ａｎｄ　ｗｒｉｔｉｎｇ．Ｈｉｓ　ｂｅｑｕｅａｔｈｅｄ　ｍｏｒｅ　ｔｈａｎ　３４０　ｐｏｅｍｓ　ｉｎｖｏｌｖｅｄ　ａｂｕｎｄａｎｔ　ｂａｃｋｇｒｏｕｎｄｓ　ａｎｄ　ｄｉｖｅｒｓｉｆｏｒｍ　ｓｔｙｌｅ，ｗｈｉｃｈ　ｂｅｌｏｎｇｅｄ　ｔｏ　ｕｎｃｏｎｓｔｒａｉｎｅｄ　ｓｃｈｏｏｌ　ａｓ　ｗｅｌｌ　ａｓ　ｇｒａｃｅｆｕｌ　ａｎｄ　ｒｅｓｔｒａｉｎｅｄ　ｓｃｈｏｏ１．Ｈｅ　ｃｈａｎｇｅｄ　ｔｈｅ　ｓｔａｔｕｓ　ｏｆ　Ｃｉ　ｒａｄｉｃａｌｌｙ，ａｎｄ　ｐｕｔ　ｔｈｅ　ｃｏｍｐｏｓｉ—　ｔｉｏｎ　ｏｆ　Ｃｉ　ｏｎ　ａ　ｎｅｗ　ｐｉｎｎａｃｌｅ，Ｃｉ　ｂｅｃａｍｅ　ｔｈｅ　ｌｉｔｅｒａｒｙ　ｂａｎｎｅｒ　ａｎｄ　ｅｘｔｒａｏｒｄｉｎａｒｙ　ｓｐｌｅｎｄｏｒ　ｉｎ　Ｓｏｎｇ　ｄｙ—　ｎａｓｔｙ．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Ｓｕｓｈｉ；ｔｈｅ　ｖｉｇｏｒｏｕｓ　ａｎｄ　ｕｎｃｏｎｓｔｒａｉｎｅｄ　ｓｃｈｏｏｌ；ｔｈｅ　ｇｒａｃｅｆｕｌ　ａｎｄ　ｒｅｓｔｒａｉｎｅｄ　ｓｃｈｏｏｌ　・２Ｏ・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２００６年第７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