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闽方言与粤、客方言起始体类型的比较研究

２０１３年ｌ０月　Ｏｃｔ．２０１３　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Ｇｕｉｌｉｎ　Ｎｏｒｍａｌ　Ｃｏｌｌｅｇｅ　第２７卷第４期（总第９６期）　Ｖｏ１．２７　Ｎｏ．４（Ｓｕｍ　Ｎｏ．９６）　广东闽方言与粤、客方言起始体类型的比较研究　张燕洁　（暨南大学汉语方言研究中心，广东广州５１０６３２）　［摘要】广东闽方言的起始体类型与粤方言、客方言大不相同，闽方言起始体主要在动词前加“咯”等副词，　或者在动词后加“了”等，而粤客方言起始体跟普通话相似，都是在动词后面加上类似于“起来”的副词。闽　方言起始体的表现形式多样，可能是跟闽人的思维方式有关。　［关键词】闯方言；粤方言：客家方言；起始体；比较　［中图分类号］Ｈｌ７７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１．７０７０（２０１３）０４。００１６．０５　长期以来，现代方言“体范畴”一直备受语法　广东客家话是动词后面加“起事／起来”，粤客方言　的表现跟普通话是一样的。下文具体阐述三大方言　起始体。　一学界关注，对广东境内闽、粤、客三大方言的起始　体标记的研究也稍有成果，但是大家的结论也只能　适合于这一个点或一个小范围的解释，超出这个范　、闽方言的起始体的类型　・　围就解释不通了。这样做，过分强调了某一个方言　的特点，而忽视方言之间的联系和共性。袁家骅　（２００１）提到“方言语法比较研究的目的之一，是　帮助建立现代汉语描写语法的科学体系”，“起始体”　作为“体范畴”的一部分，是其他动作行为开始的　闽语在广东省境内主要分布在粤东地区和雷州　半岛。澄海话作为潮汕话一个分支，在起始体类型　表现上与潮州、汕头、揭阳无大差别，下面以澄海　话作为广东闽语代表讨论其起始体。　必备条件。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对这三种方言的起始　体类型进行对比研究，而讨论方言之间的关系，将　大大促进方言比较研究的开展。本文主要就闽、粤、　客三大方言的起始体句法类型、句法意义从类型学　上进行比较研究。　起始体表示动作开始进行、事件开始发生。石　汝杰（１９９６）将起始体定义为：“表示动作或情况的　开始，也表示变化的开始并将继续下去。但是侧重　点是表示开始，不在乎动作开始以后的情况。”普通　话常用轻声的“起来”置于动词之后来表示，如果　普通话常用轻声的“起来”置于动词之后来表　示，如果动词带宾语的话，则常把宾语置于“起”　和“来”之问。在澄海话中，起始体主要有以下四　种表现形式：　（一）当动词为动态动词时，主要用“咯＋动态动　词＋（宾语）”　这是基本的，当然有时“咯”可以替换为“落　去”或“青”。　澄海话表示起始体的主要格式跟表示进行体～　样，都是“咯＋动词＋（宾语）”，动词一般是动态动　词，例如：　动词带宾语的话，则常把宾语置于“起”和“来”　之间。』～东闽方言的起始体主要在动词前加“略”　表示，而』　东粤方言是在动词后面加“起身／起嗓”，　（１）伊二人咀啊咀咯相骂。（他们两个人说着　说着吵起来了。）　［收稿口期］２０１３—０７～２３　［作者简介］张燕洁（１９８８－）。女，广东澄海人．暨南大学文学院２０１１级方言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汉语方言学研究。　ｌ６　张燕沽　广东闽方言与粤、客方言起始体类型的比较研究　２０１３年ｌ０月　（２）阿姐骤时咯哭。（姐姐突然哭起来了。）　（３）咯落雨，撮衫口［ｍｅ　］着收入来。（下起　雨来了，快把衣服收进来。）　（４）伊阿妈气啊咯口［ｐｈｉａｕ　］物件。（他妈妈　气得摔起东西来。）　（５）人客还未来，伊甲己聚先咯食酒。（客人　还没有来，他自己就先喝起酒来。）　（６）你做呢咯做生里？（你怎么做起生意来　了？）　当句子中有地点状语，地点状语里有介词“在”　或“咯”，这时动词前可以不用“咯”，形式为“地　点状语＋（咯）＋动态动词＋宾语”。例如：　（７）伊在老师面前分希壶。（她在老师面前吹　起口哨来。）　（８）这卦人在车厢内固薰。（这几个人车厢内　抽起烟来。）　（９）两条牛公咯村　相拍。（两只公牛在村边　打起来了。）　澄海话有时也可以用“落去”代替“咯”表　示起始体，“落去”本来是趋向动词，读音为［１ｏ７　ｋｈｏ　１１２－１１］，表示起始的“落去”一般读前变调［１ｏ７　ｋｈｏ　１１２－５５］。“落去＋动词”表示动作开始并且有继续　下去的趋势，也强调这种开始是施动者有意要这样，　类似于进行体和持续体中的“使然”。相比起“咯＋　动词”，“落去＋动词”含有的“使然义”会强一些，　并且强调事情往下发展的趋势会强烈一些。例如：　（１０）你做呢落去做生里？（你怎么做起生意　来了？）　（１１）伊过道恨，正二十外岁就落去起厝。（他　真有本事，才二十岁就盖起房子来。）　（１２）生里落去做，一家人就着齐心一点。（生　意做起来了，一家人就要齐心点。）　当表示情况或发展趋势很强烈的时候，可以用　“青［ｔｓｅ∞］”代替“咯”，“青＋动词”表示说话者对　这种情况的出现很惊讶，意料不到事情会这样发生，　同时又意味着这种情况越演变越激烈的意思，如：　（１３）伊二人咀啊咀青相骂。（他们两个人说着　说着吵起来了。）　（１４）阿姐骤时青哭。（姐姐突然哭起来了。）　（１５）这两日天时青若。（这两天天气热起来　了。）　有时候因为语境的需要，有些句子中也不用任　何标记表示起始体，例如：　（１６）阿爸个夕已咀伊号生个事。（爸爸和我们说　起他年轻时候的事儿。）　（二）当动词为静态动词时，主要表现形式为　“静态动词＋了／死”　当静态动词或性质形容词做谓语的时候，澄海　话直接在动词或形容词后面加“了”表示起始体，　“了”的读音演变可以归为“［１ｉａｕ卜　［１ｏｕ］一［０ｕ卜［ｏ］－［ａ］－［ｗａ］”，在闽语的不同地方，　“了”的读音演变不同。例如：　（１７）这两日天时若了。（这两天天气热起来　了。）　（１８）一个星期无锻炼，又肥了。（一个假期没　锻炼，又胖起来了。）　（１９）天还未耿咯，嗯家困仔。（天还没有亮起　来呢，多睡一会儿。）　（２０）雨大了，去口［ｂｉ‘］下。（雨大起来了，　去躲躲。）　（２１）天时口［ｇａｇ　］了，着穿家件衫。（天气　冷起来了，要多穿件衣服．）　当静态动词或性质形容词做谓语并且事情已经　发生，即表示事态“已然”，可以在静态动词或性质　形容词后面加上“死”，指事情开始的程度深，事态　激烈，例如：　（２２）这两日天时若死。（这两天天气热起来　了。）　（２３）雨大死，去口［ｂ　下。（雨大起来了，　去躲躲。）　（三）在连动句中，主要用“Ｖ１＋着＋Ｖ２”和“ＮＰ＋　一下／下＋ｖ１＋（０）＋ｖ２”表示起始体　例如：　（２４）想着聚口［ｂｏｉ。　］夕巳。（想起来就睡不着。）　（２５）音乐听着就想夕Ｂ。（音乐听起来就想睡。）　（２６）咀着易做着就口［ｏ７　］。（说起来容易做　ｌ７　２０１３年１０月　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第２７卷第４期（总第９６期）　起来难。）　（２７）一咀着话面就红。（一说起话来脸就红。）　“着［ｔｉｅｔ　］”表示动作的起始，相当于普通话　的“起来”。　有时也可以用“ＮＰ＋一下／下＋Ｖ１＋（０）＋Ｖ２”表　示起始体，例如：　（２８）伊一下咀话就咀口［ｂｏｉ　］歇。（他一讲起　话来就讲个不停。）　（２９）阿爸一下无在内，我就看电视。（爸爸一　不在家，我就看电视。）　（３０）天一下乌，雨就到。（天一黑雨就到。）　（四）时间副词＋动词　当表示动作刚开始不久，可以在动词或形容词　前加“正［ｔｓｉａ￣“　］”、“咀正［ｔａＩ１２－３３ｔｓｉａｏ“　］”或“口　正［ｔｓｉ￣。。ｔｓｉａＤ“　］”、“堵堵”、“曙喈”，“正”／“咀　正”／“口正［ｔｓｉ￣。。ｔｓｉａＤ“　］／“堵堵”／“喘喏　’　相当于普通话里的“才”、“刚”、“刚刚”，例如：　（３１）我咀正早起，洗面刷牙了正去。（我刚刚　起床，洗刷后再去。）　（３２）许支玫瑰咀正咯开，ｍａｉ摘伊。（那玫瑰　还没全开，不要摘它。）　（３３）伊口［ｔｓｉａ∞］正咯食，ｍａｉ叫伊。（他刚吃，　不要叫他。）　（３４）伊人咀正相口［ｐａｋ　］，还口［ｂｏｉ　］熟。　（他们刚刚认识，还不熟。）　潮汕其他地方的起始体，表现形式是怎样的　呢？根据笔者调查，潮州、揭阳、汕头的起始体表　现形式和意义跟澄海话一样，主要都是在动词前面　加“咯”，或者直接在动词或形容词后面加“了”表　示起始体，潮州的句末“了”主要读为“［Ｗａ“］”；　揭阳旬末“了”主要读为“Ｅｏｕ“］”，但是汕尾市海　丰话的起始体是在动词后面加上“起来”，以及用“正　＋动词”或“正＋动词＋之”。　二、粤方言的起始体类型　粤方言在广东境内主要分布在珠江三角洲、粤　中地区和粤西南地区以及粤北粤西的部分地区，根　据詹伯慧（２０００）的观点，广东境内的粤语可以分　为粤海片、四邑片、高雷片、莞宝片、香山片，粤　】８　方言以广东省省会广州市的方言为代表。下面以广　州话为代表看广东粤方言的起始体。　广州话起始体结构为“Ｖ＋起身／起噪”，跟普通　话相近，具体句法形式有以下两种：　（一）Ｖ＋起嚓　（１）大家讲讲下吵起嚓。（大家说着说着就吵　起来。）　（２）姊姊忽然间喊起噪。（姐姐突然哭起来。）　（３）亏两日又哄起噪。（这两天又热起来了。）　（４）宁两只牛系村口打起嚓啦。（那两头牛在　村口打起来了。）　（５）我亏排又肥起嗓。（我这段时间又胖起来　了。）　（二）Ｖ＋起＋宾语＋嚓　（６）但咖到打起鼻酣嗓。（他睡得打起了呼噜　来。）　（７）老窦又讲起后生宁时啪嚼嗓。（爸爸又说　起他年轻时候的事儿。）　（８）但嫩到口［ＳａＵ¨］起啪嚼噪。（他气得扔　起东西来。）　（９）宁几个人响厕所噢起烟嚓。（那几个人在　车厢抽起烟来。）　（１０）大家高兴到唱起歌嚓。　（大家高兴得唱　起歌来。）　广州话起始体标记“起噪”的否定式为“有＋Ｖ＋　起嚓”，疑问式为“系晤系／有有＋Ｖ＋起嚓”，如：　（１１）一一口［ｋｈｉａｋ　］两个头先系唔系吵起　噪？（他们两个刚才是不是吵起来了？）　——口［ｋｈｉａｋ　］有吵起嗓。（他们没有吵起来。）　在粤方言的其他地方，如会城的会城话起始体　标记为“起嗓”，起始体结构为“Ｖ＋起嗓”，这跟广　州话的“Ｖ＋起身／起嗓”相近。　三、客家方言的起始体类型　客家话在广东主要分布在粤东、粤北地区，梅　县是纯客话地区，历来被认为最能代表客家系统的　地区，梅县话也成为客家方言的代表，下面以梅县　话的持续体作为对比研究的对象。　根据林立芳（１９９６）所提供的资料，梅县话起始　张燕洁　广东闽方言与粤、客方言起始体类型的比较研究　２０１３年ｌ０月　体主要是在动词后面加上“起事”，即“Ｖ＋起事”，　当动词带宾语时，要用“起事”表示，形式为“ｖ＋　起＋宾语＋来”，如：　（１）大家开始唱起事歙。（大家开始唱起来。）　（２）但等人晒乞谷来歙。（他们开始晒谷了。）　当形容词做谓语时，要在形容词后面加上“起　事”，表示状态开始发展，程度在继续加深，相当于　普通话的“起来”，如：　（３）天寒起事歙，你爱着多件衫正做得。（天　冷起来了，你要多穿件衣服才行。）　（４）蛮古乖乞事来欲哟。（蛮古开始变得听话　了。）　在客方言其他地区，如龙川，起始体的表达　和普通话相近，形式一般为：Ｖ＋起＋（宾）＋来，句　末通常要带上语气词“噜”或者“歙噜”。如：　（５）伊两日个天气热起来欲噜。（这两天天气　热起来了。）　（６）两条牛牯在村边打起较咿来歙噜。（两只　公牛在村边打起来了。）　四、闽方言与粤、客方言起始体类型的比　＾．年父　１一　闽方言和粤方言、客家话的起始体在类型上有　一定的差异，可以用表ｉ表示：　表１闽、粤、客方言起始体在类型上的差异　普通话　ｖ＋起来　ｖ＋起＋０＋来　咯＋Ｖ　咯＋ｖ＋Ｏ　落去＋Ｖ　落去＋Ｖ＋Ｏ　青＋Ｖ　ｖ＋起＋Ｏ＋来　Ｖ＋了　闽方言　Ｖ＋死　Ｖｌ＋着＋Ｖ２　一下厂Ｆ＋ｖｌ＋（Ｏ）＋Ｖ２　正／咀正／口［ｔｓｉ　。　］正＋ｖ　Ｖ＋起来　正＋Ｖ＋之　粤方言　ｖ＋起身／起噤　ｖ＋起＋（）＋噤　客方言　ｖ＋起来　ｖ＋起＋０＋来　Ｖ＋起事　由表ｌ可以看出：　（一）粤方言和客家话的起始体跟普通话的类　型比较相似，都是在动词后面加上类似于“起来”　的副词成分，广州话用“Ｖ＋起身／起噪”，会城话则　是“Ｖ＋起嗓”；梅县话是“Ｖ＋起来”或“Ｖ＋起事”，　龙川话是“Ｖ＋起来”；当动词带宾语时，粤语是“Ｖ＋　起＋０＋嚓”，客家话是是“Ｖ＋起＋Ｏ＋来”：闽方言也有　“Ｖ＋起来”，但是这种形式只有在汕尾地区，在潮汕　大部分城市都主要是用“落去／咯＋Ｖ”表示起始体，　而表示时态进展激烈时，潮汕话用“青＋Ｖ”表示起　始体。由此可见，粤、客方言的起始体形式跟普通　话比较接近，可能受普通话影响，而闽方言的起始　体形式则是较多保存了闽方言的特色。　（二）当句子的谓语是形容词或者静态动词的　时候，闽方言不用任何标记，直接在动词或形容词　后面加上“了”，而粤语和客家话是不分动词性质，　全部在动词后面加副词性成分。　（三）潮汕人为什么用表示进行体的形式来表　示起始体呢？可能是跟潮汕人的思维方式有关。　李如龙在《动词的体》的前言中曾说过：“就一　种方言内部来说，体范畴的意义和形式之间的关系　往往也是纷繁复杂的。第一，同一种体标记在相同　的语句中可以兼有两种体意义，例如：赣方言安义　话‘动词＋过’可以表示经历体，也可以表示‘重行　貌’；普通话的动词重叠式除了表示短时，有时也兼　表尝试，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为‘兼用’。第二，同一　个体标记在不同的语句中可以表示不同的体意义，　如普通话的　了’（了１和了２），苏州话的‘勒海’，　闽方言的‘嘞’，这种现象我们称之为‘多义’现象。”　澄海话中的“咯”情况相似，兼任进行体和起始体　的体标记。例如：　（１）阿姐骤时咯哭。（姐姐突然哭起来了。）　（２）阿姐此在咯哭。（姐姐正在哭。）　（３）伊阿妈气啊咯口［ｐｈｉａｕ　］物件。（他妈妈　气得摔起东西来。）　（４）伊阿妈气啊咯口［ｐｈｉａｕ弱］物件。（他妈妈　气得正摔着东西。）　起始体着眼于动作的起始点，指原来没有的，　现在开始有了，而进行体是着眼于动作开始后已经　在进行中，其形式为“一…一Ａ……一Ｂ～…”。　Ａ表示动作起始，ＡＢ表示动作正在进行，澄海　１９　２０１３年ｌ０月　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第２７卷第４期（总第９６期）　人可能看到动作开始的时候，会以为动作一直在进　试体，ＢＣ表示动作进行，Ａ点这个“起始”动作或事　件在开始的瞬间也是短暂轻微的，所以我们也可以　理解为短时体和尝试体里面也包含最开始的“起　行，着眼于动作正在发生，而不是刚开始那个点，　所以澄海人会把起始体和进行体用同样的方式表　达，这可能是因为澄海人的思维方式决定的。　此外，澄海话中表示短时体和尝试体的“下”、　“一始”。所以“下”、“一下”既可以用在“起始体”中，　也可以用在“短时体”、“尝试体”中。　下”也可以用在表示起始体中，如：　（５）伊一下咀话就咀［ｂｏｉ　］歇。（他一讲起话　来就讲个不停。）　（６）无相干，我就是随便问一下。（没关系，　我只是随便问问。）　（７）坐一下正走啊，还有半点钟头车正开。（坐　［参考文献］　［１］胡继明，连丽萍．闽南方言潮阳话的体貌初探［Ｊ］．四川文　坐再走Ⅱ巴，离开车还有半小时。）　（８）天一下乌，雨就到。　（天一黑雨就到。）　李如龙（１９９６）认为：“短时体表示动作经历的　时间的短暂，尝试体表示动作行为的非正式性和未　定着的状态。”而起始体表示动作开始，事件发生，　其形式为“一一一Ａ……Ｂ……Ｃ…一”。　理学院学报，２００８，（０４）．　［２］杨必胜，陈建民．海丰方言动词的态［Ｊ］．语言研究，　１９８４，（０２）．　［３］袁家骅，等．汉语方言概要［Ｍ］．北京：语文出版社，２００１．　［４］詹伯慧．广东粤方言概要［Ｍ］．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２．　［５］张双庆．动词的体［Ｃ］．香港：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　所、吴多泰中国语文研究中心，１９９６．　“Ａ”点表示动作起始，ＡＢ之间表示短时体和尝　Ｔｈｅ　Ｃｏｍｐａｒａｔｉｖｅ　Ｓｔｕｄｙ　ｏｆ　ｔｈｅ　Ｓｔａｒｔｉｎｇ　Ａｓｐｅｃｔ　ａｍｏｎｇ　Ｇｕａｎｇｄｏｎｇ　Ｍｉｎ　Ｄｉａｌｅｃｔｓ，Ｃａｎｔｏｎｅｓｅ　ａｎｄ　Ｈａｋｋａ　Ｄｉａｌｅｃｔｓ　Ｚｈａｎｇ　Ｙａｎｊｉｅ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ｏｆＣｈｉｎｅｓｅ　Ｄｉａｌｅｃｔｓ　ｏｆＪｉｎａ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Ｇｕａｎｇｚｈｏｕ，Ｇｕａｎｇｄｏｎｇ　５　１　０６３２，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ｅ　ｓｔａｒｔｉｎｇ　ａｓｐｅｃｔ　ｏｆ　Ｇｕａｎｇｄｏｎｇ　Ｍｉｎ　ｄｉａｌｅｃｔｓ　ｉｓ　ｑｕｉｔｅ　ｄｉｆｅｒｅｎｔ　ｆｒｏｍ　ｔｈａｔ　ｏｆ　Ｃａｎｔｏｎｅｓｅ　ａｎｄ　Ｈａｋｋａ　ｄｉａｌｅｃｔｓ．Ｍｉｎ　ｄｉａｌｅｃｔｓ　ｍａｉｎｌｙ　ａｄｄ“咯”ｉｎ　ｆｒｏｎｔ　ｏｆ　ｔｈｅ　ｖｅｒｂｓ，ｏｒ　ａｄｄ“了”ａｆｔｅｒ　ｔｈｅ　ｖｅｒｂｓ，ｂｕｔ　Ｃａｎｔｏｎｅｓｅ　ａｎｄ　Ｈａｋｋａ　ｄｉａｌｅｃｔｓ　ａｒｅ　ｓｉｍｉｌａｒ　ｔｏ　Ｍａｎｄａｒｉｎ．ｂｏｔｈ　ｏｆ　ｗｈｉｃｈ　ａｄｄ　ｓｏｍｅｔｈｉｎｇ　ｌｉｋｅ“起来”ａｆｔｅｒ　ｔｈｅ　ｖｅｒｂｓ．Ｔｈｅ　ｓｔａｒｔｉｎｇ　ａｓｐｅｃｔ　ｏｆ　Ｇｕａｎｇｄｏｎｇ　Ｍｉｎ　ｄｉａｌｅｃｔｓ　ｉｓ　ｄｉｖｅｒｓｉｉｆｅｄ，ｗｈｉｃｈ　ｍａｙ　ｂｅ　ａｓｓｏｃｉａｔｅｄ　ｗｉｔｈ　ｔｈｅ　ｌｏｃａｌ　ｐｅｏｐｌｅ’Ｓ　ｗａｙ　ｏｆ　ｔｈｉｎｋｉｎｇ．　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Ｍｉｎ　ｄｉａｌｅｃｔｓ；Ｃａｎｔｏｎｅｓｅ；Ｈａｋｋａ　ｄｉａｌｅｃｔｓ；ｔｈｅ　ｓｔａｒｔｉｎｇ　ａｓｐｅｃｔ；ｃｏｍｐａｒｉｓｏｎ　（责任编辑彭志雄）　２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