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析科尔施的《马克思主义和哲学》
07哲学屠志强 指导教师:孙荣
摘 要: 科尔施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中通过重新探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的关系问题,批判了当时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界将哲学与现实割裂,使得原本理论与实践紧密结合的马克思主义沦为实证性的科学,也导致现实的革命运动失去了正确理论的指导。虽然科尔施进而提出的“精神现实”同社会存在有同等的现实性的理论已经一定程度上脱离了唯物主义的立场,但是他提出的哲学与现实紧密联系不可分割的观点确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观点,对我们今天重实证科学轻视理论科学的现状有启发意义。
关键词: 科尔施 马克思主义 哲学 现实意义
卡尔•科尔施是西方马克思主义著名的早期代表人物之一。在20世纪20年代,科尔施是德国共产党的一位重要的理论家和政治活动家。他发表过一些重要文章,其中最重要的著作是1923年发表的《马克思主义和哲学》。《马克思主义和哲学》是科尔施针对当时革命背景下的马克思主义者的理论倾向进行激烈批判的书,他在书中阐发了自己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特别是着重清理了马克思主义和哲学这一在当时理论界亟待澄清的问题,并且不遗余力地揭露了对这一问题的错误理解给革命运动带来的现实危机。在科尔施的这一系列批评和阐发中,难免有一些错误的以及现在看来过时的观点,也不乏至今仍有启发意义的地方。本文尝试通过批判地解读科尔施的这一著作,指出它对马克思主义歪曲的地方以及对我们进一步理解马克思主义的启发意义。
一. 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的关系
科尔施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的开篇就直截了当的指出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内涵已经同时被资产阶级学者和“马克思主义者们”以惊人一致的态度“随便扔在了一边”,在相当长的时期中,
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性一直受到他们的忽视甚至否定,马克思主义也因而陷入了成为一种丧失了革命性的实证理论的危机之中。“资产阶级的教授们一再互相担保,马克思主义没有任何他自己的哲学内容,并认为他们说的是很重要的不利于马克思主义的东西。正统马克思主义者们也一再互相担保,他们的马克思主义从其本性上来讲与哲学没有任何关系,并认为他们说的是很重要的有利于马克思主义的东西。但还有从同样的基本观点出发的第三种倾向。在整个这个时期,这是唯一多少更彻底地关系社会主义的哲学方面的倾向。它由各种‘研究哲学的社会主义者’组成,他们声称他们的任务是用来自文化哲学的观点或者用康德、狄慈根、马赫的哲学概念或别的哲学来‘补充’马克思主义。然而,正因为他们认为马克思主义需要哲学的补充,他们也使人们明白了,在他们的眼里,马克思主义本身是缺乏哲学内容的。”1科科尔施分析说,虽然资产阶级学者和正统马克思主义者出于不同的动机,但他们会得出如此一致的看法的根源却是惊人一致的——“以完全同样的方式日益倾向于忘记辩证法原则的原初意义”。该特征在资产阶级哲学家将思想史的发展理解为“纯粹观念的链条”这一倾向上表现得最为明显。当他们面对19世纪40年代黑格尔哲学的终结时,不得不将这种终结粗糙地描述为“观念链条”的断裂。而在辩证法家黑格尔那里,哲学总是“掌握在思想中的它自己的时代”,哲学与现实总是紧密的联系着的,尽管是以一种颠倒的方式。
科尔施明确地指出,“德国古典哲学,这一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的意识形态表现,并未退场,而是转变成了一种新的科学,这种科学以后作为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一般表现而出现在观念的历史上。这就是最早由马克思和恩格斯在40年代发现和系统论证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2马克思和恩格斯所创立的科学社会主义在辩证法原则上是与德国古典哲学紧密联系前后贯通的,资产阶级学者和正统马克思主义者,只看到了马克思主义在形式上不再去发展旧的德国古典哲学,只看到了新的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理论与旧的德国古典哲学的对立。尽管我们在后面也将看到创立者自己也不再将自己的新观点表述为“哲学的”,但是,在整个社会历史的统一体中,马克思主义实际上是与德国古典哲学紧密联系,并且在其最为革命性的特征上,是从德国古典哲学发展而来的,就好像相对应的,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是从第三等级的革命运动中发展而来的。新的马克思主义的唯物理论与资产阶级的唯心主义哲学自发形成的对立的方面以及其中被现在的理
论家们所忽视的联系的方面,都应当同样辩证的来看待。
二. 总体性理论的矛盾和见地
接下来的问题是,新的马克思主义的唯物理论虽然是继承了资产阶级的唯心哲学的辩证法原则这一合理内核,但这种继承显然不是忠实的和不加批判的。当时自认为是更忠实的对待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尔施,承认辩证法在新的唯物主义的意义上是比德国古典哲学更为进步了的。马克思恩格斯“改变黑格尔的辩证法,使它从一个表面上是唯心主义的,但潜在的是唯物主义的世界观方法,转换成一个明显的唯物主义的历史与社会观点的指导性原则”。3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中,科尔施谈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超越德国唯心主义的最高结果黑格尔哲学的两个方面,而这两个方面充满含糊和矛盾。
“对于马克思主义来说,前科学的、超科学的和科学的意识,不再超越和对立于自然的和首先是社会历史的世界而存在。如果他们也是作为世界的一个‘观念的’组成部分的话,那么它们就作为世界的真实的和客观的组成部分而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这个含糊的描述里没有任何颠覆黑格尔哲学的实际性内容,于是他补充说,黑格尔“他不是把哲学嵌入世界之中,更多的是把世界嵌入哲学之中”。这一补充虽然似乎表达了观念的第二性,物质世界的第一性,但这一表达仍然是矛盾的。按辩证法,“令此嵌入彼或令彼嵌入此就是一回事”,4因此对“嵌入”这一表达本身就充满矛盾。我们难免牵强附会才能把它理解为黑格尔用观念的运动来解释现存世界的发展而马克思指出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但这一理解也存在问题,在之后的论述里,科尔施就强调,事实上,它们之间①是以整体的一个特定的部分与这一整体的其他部分相关联这种方式相关联着的。”5也就是说,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是人类社会有机体的组成要素,他们之间虽然紧密联系,但不存在谁决定谁的问题。科尔施反对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之间的作用和能动的反作用,认为用黑格尔的术语来说,这是“从概念的高度退却到了它的开端,即退却到了作用和相互作用的范畴”。6
①
指资产阶级社会的物质生产关系和经济观念
同样的矛盾出现在他论述的马克思区别于黑格尔的第二个方面里。“对于黑格尔来说,概念在它的‘思维活动’里的实践任务不在于普通的‘实践的人和感性活动’的领域之中。而宁可说是‘在理解存在的东西,因为存在的东西就是理性’。”黑格尔所谓的实践是为了用哲学调和人与现实的矛盾,而马克思所说的实践则是改变现实世界。科尔施这里所说的“实践”并不包括物质活动的优先性,意识形态也是“非常客观的和非常实际的”社会现实,因此他所说的“实践”并不是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提纲》)中所运用的那个概念了。而当科尔施引用马克思的“感性的实践”的概念来指明被黑格尔神秘化了的辩证法在马克思那里获得了唯物辩证法的合理形式时,却给自己的总体性的革命理论带来困难。这个困难可以被表述为:“如果意识现象本身是一种足够强大的社会现实,那么它何以不能行使自己的权利而必得借重于实践的和客观的方式呢》如果说它毕竟还不具备物质实践的客观性,那么真正意义上的本质性难道不就应当归诸后者,亦即归诸作为物质实践的客观领域吗?”7而科尔施所买你对的这个矛盾,在黑格尔和马克思那里,都是已经被解决了的。
科尔施否认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的作用和相互作用,而高扬二者作为社会历史总体的要素之间紧密不可分割的联系的辩证法原则,从而论证他理论批判和革命实践必须得到同等重视的哲学立场。由这一哲学立场出发,他强调马克思主义在本质上是一种以理论和实践的统一为特征的总体性的革命理论,以此反击将马克思主义庸俗化为知性的实证性理论的正统马克思主义者们的主张。他毫不含糊地批评说,“在马克思和恩格斯那里本质上是辩证的唯物史观,最后在他们的追随者那里变成了某种非辩证的东西。对一种倾向来说,它已经成了一种专门化了的理论考察的启发式原则。对另一种倾向来说,马克思的唯物辩证法的流动的方法冻结成了一些关于不同的社会领域里的历史现象的因果联系的理论公式——换言之,它变成了某种最好称之为一般系统社会学的东西。”8可见,在指证第二国际的庸俗马克思主义的要害在于陷入了科学实证主义这一点上,科尔施是极有见地和毫不含糊的。他明确的知道自己的袭击目标是当时的正统理论家们那种对意识形态领域的思想斗争的“先验的蔑视”。庸俗马克思主义所认定的那种只要推翻了社会的经济结构和废除了竖立于其上的法律和政治的上层建筑,与之相适应的社会意识形式就会自动消融的机械的决定论,是马克思辩证唯物史观的倒退,并且这种理论的倒退给革命运动带来了巨大的政
治性的灾难。
科尔施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展开了激烈的批判。他采取的现实策略就是以总体性的革命理论来取代非辩证法的经济决定论。而正如前面所指出的理论困难那样,他在彻底抛弃了决定论的同时,把辩证法的作用与相互作用的环节或者说实践作为物质活动的优先性一并抛弃了。他转而强调的是受到资产阶级学者欢迎的——虽然出于完全不同的理由——“精神现实”概念,即社会意识形态“不是纯粹的幻想,而是非常客观的和非常实际的社会现实”。9这也是当时他的理论被界定为已经背离了公认的学说的原因,当然这样一种界定现在看来是不够公正的。他一再强调的精神现实背后有他激烈要求废除一切精神现实及其物质基础的动机。从现在的观点看,科尔施当时强调的理论与现实紧密联系不可分割这一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和革命的特征,不管对革命运动还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都是有积极贡献的。这也是为什么他的这一著作在今天仍然会被回顾的原因。
三.对马克思恩格斯废除哲学的解读
科尔施要恢复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性,即革命的批判理论与革命的实践不可分割的统一这一辩证法原则,就无法避开被庸俗马克思主义者教条式的理解了的“几个众所周知的马克思的词句和恩格斯后来的几个词句”。前面已经指出,庸俗马克思主义者用抽象的和非辩证的实证科学体系取代了从本质上讲是彻头彻尾的哲学的科学社会主义,这一理论倾向将当时新条件下的革命运动引向危机。但困难的是,马克思恩格斯确实有过废除哲学的表达。因此,科尔是必须指明,在马克思恩格斯那里所要废除的“哲学”根本不同于后来的庸俗马克思主义者所意味的东西。
科尔施认为,从1845年以来,马克思和恩格斯就不再把他们的新的唯物主义和科学的见解表述为哲学的见解。科尔施把1845年作为分界点是有根据的,首先,1845年春马克思写下了“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件”——《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在《提纲》中马克思写道:“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
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关于思维——离开实践的思维——的现实性或非现实性的争论,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庸俗马克思主义者将这段话抽象地和非辩证地曲解为马克思主张用实践上的批判完全取代理论上的批判的确是不恰当的。正如马克思在提纲的第四节末尾所说的,“自从发现神圣家族的秘密在于世俗家庭之后,世俗家庭本身就应当在理论上和实践中被消灭。”其次,马克思在1859年写作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提到,“当1845年春他①也住在布鲁塞尔时,我们决定共同阐明我们的见解同德国哲学的意识形态的见解的对立,实际上是把我们从前的哲学信仰清算一下。”在这一段话中,马克思明确表达了他已经抛弃了早期哲学世界观的态度。
由于《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是一本当时没能出版的书②,一直到1932年,也就是科尔施以《关于“马克思主义和哲学”问题的现状——一个反批判》(一下简称《反批判》)为序重新发表了《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的两年之后,才得以出版面世。而《形态》探讨的问题正是马克思恩格斯的新世界观与整个德国古典哲学之间的鲜明的划界,与《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的论题有极为紧要的关联。并且,要系统地考察马克思恩格斯在各个时期所论述的废除资产阶级哲学的话语显然不是本文所能做到的,因此,在这里仅就马克思在《形态》中的一些说法做一些初步的分析。
不可否认的是,在《形态》中容易被庸俗化理解的词句是很多的。“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关于意识的空话将终止,它们一定会被真正的知识所代替。对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10如果从字面上抽象的去理解,马克思恩格斯在这里似乎的确表明了用实证科学代替哲学思辨的态度。“关于意识的空话将终止,它们一定会被真正的知识所代替。”11但必须还原这种取消哲学的态度的历史语境,马克思恩格斯反对的当时普遍
指恩格斯
除其中的第2卷第4章在1847年曾发表在《威斯特伐利亚汽船》杂志1847年8—9月号上;第1卷第2章的部分内容曾发表在《社会明镜》杂志第7期(1846年1月)上;第2卷第5章的部分内容曾发表在《社会明镜》杂志第5期上。
①②
存在的哲学家用神秘的哲学公式去取代对实际生活的科学考察这一现象而言的,马克思恩格斯反对无所不包的哲学体系而更重视对现实生活中的经验事实的细致研究,这就是他们区别于旧哲学家的地方。就好像对于德国人哲学就是最真实的现实,马克思恩格斯显然没有把德国古典哲学当做空话,而是投入了巨大的精力从事研究和批判,不但没有把它看做漂浮于现实上空的关于意识的空话,相反的,对旧哲学的批判构成了马克思恩格斯批判社会现实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就是在这一点上,我们不难看出,科尔施所强调的理论与实践结合的辩证方法显然不在马克思要与之决裂的范围之内。马克思恩格斯在运用哲学一词时,指的是不以改变现存世界为目的的试图用体系解释整个世界的旧哲学。
马克思恩格斯在反对万能的哲学体系的同时,是承认“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即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基本原理的。但在科尔施看来这一原理至少在理论上比之黑格尔的辩证法是退步的,他认为观念同自己的物质存在条件之间的关系不是简单的前者被后者决定,而是它们共同构成社会现实的整体,整体的各个部分有同等的现实性。对于这个问题,恩格斯后期有明确的论述:“任何意识形态一经产生,就同现有的观念材料相结合而发展起来,并对这些材料作进一步的加工;不然,它就不是意识形态了,就是说,它就不是把思想当做独立地发展的、仅仅服从自身规律的独立本质来处理了。头脑中发生这一思想过程的人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归根到底决定着这一思想过程的进行,这一事实,对这些人来说必然是没有意识到的,否则,全部意识形态就完结了。”12我们必须看到哲学是“更高的即更远离物质经济基础的意识形态”的一种形式,在这里,观念同自己的物质存在条件的联系愈来愈被一些中间环节弄模糊了。但指出观念均被其物质存在条件决定不在于通过把所有观念简单化为物质生活而否定其现实性,而在于强调思想观念总是不能越出特定阶级的特定生活条件所不能越出的界限。科尔施否认了对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基本原理的前一方面错误理解的同时也否定了这一原理的积极的唯物主义的方面。这一点也是他的总体性理论为人诟病最多的地方。
四.对待恩格斯的态度
科尔施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中提到,在当时“人们广泛地相信后期的恩格斯完全堕入了自然主义的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之中,而不同于马克思——他的更富于哲学家气质的文友”。确实,特别是在后来被称作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群体中有普遍的重视马克思轻视贬低恩格斯的倾向。一些西方学者甚至认为恩格斯并没有真正地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甚至在以后的理解、阐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过程中偏离、背叛了马克思的哲学道路,使马克思的哲学降低到了旧哲学的水平。特别是他的物质本体论、对真理的追求以及把辩证法扩大到自然领域的自然辩证法都是马克思的哲学思想中所没有的,因而必须加以否定。这当然是我们要予以反对的错误观点。但现在确实也普遍认为,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始人之一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最重要阐释者和发展者的恩格斯所“理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质与“原本的”马克思、恩格斯共同创立的那个马克思主义哲学之间既存在着统一的主要方面,也存在着一些差异。因此,考察一下作为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代表的科尔施对待恩格斯的态度,也有利于我们更加辩证地对待马克思恩格斯的哲学。
科尔施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中谈到恩格斯对待意识思想的态度时说,尽管当时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都普遍认为恩格斯的理论中有更多的实证主义倾向,并且相应的也应该对第二国际的庸俗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的这一倾向的歪曲付更多的责任,但是,“正是在恩格斯最后一部著作中,在他把思想和意识描述为人脑的产物的同时,把人自身描述为自然的产物的同时,也毫不含糊地反对那种把意识和思想‘当做某种现实的东西,当做一开始就和存在、自然界相对立的东西看待’的完全‘自然主义的’世界观。”这一表述可以基本代表科尔施对待恩格斯的基本态度。这其实很好理解,因为在恩格斯看来,费尔巴哈的半截子唯物主义把辩证法抛在了一边,这同科尔施批评第二国际的庸俗马克思主义者看不到理论与实践的辩证统一的立场是类似的,至少在坚持理论与实践紧密结合的立场上两人是完全一致的。也就是说,恩格斯在《反杜林论》第二版序言中提到的关于他和马克思自觉地从德国古典唯心主义那里拯救了辩证法并将它转化为唯物主义的自然观和历史观的观点,科尔施并没有像其他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那样将之批评为恩格斯对马克思的背离——要达成这种转换,特别是自然观上的转换,是《自然辩证法》写作的直接诱因———而是强调了恩格斯对于德国古典哲学特别是黑格尔辩证法的肯定。
这其实也很好理解,因为科尔施的《马克思主义和哲学》要论证的是马克思对哲学的转换不是趋向于实证科学,而是转变为针对现实生活本身特别是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社会批判理论,而且这一转换中前后贯穿的理论核心就是被第二国际的庸俗马克思主义者抛弃的理论与实践紧密结合的辩证法原则。所以,恩格斯对德国古典哲学特别是黑格尔辩证法的重视是科尔施乐于去强调的,例如,在1930年的《反批判》中他再次提到“恩格斯1888年在他的著作《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结尾著名的一节中谈到,德国的工人运动是‘德国古典哲学的继承者’”13应当被视为恢复原初的革命的马克思主义的第一个标志,而我们现在认为恩格斯在晚年重新去批判费尔巴哈,这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他没有完全理解马克思在《提纲》以及《形态》中对费尔巴哈哲学的批判。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说,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中科尔施更多的是用恩格斯的哲学为自己的立场提供支撑而不会去研究恩格斯和马克思哲学间的差异。
五.马克思主义发展的三阶段论
科尔施的《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中最有特色的理论就是他称之为把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应用于唯物史观本身的马克思主义分期学说,认为这才是历史的和非教条的观点。科尔施将从创立发展至他所在时代的马克思主义分为三个时期:《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到《共产党宣言》为第一时期,1848年到19世纪末为第二时期,20世纪初起为第三时期。第一时期的原初的马克思主义是富有青春活力的关于整个社会领域的社会革命的理论,“是一种把社会发展作为活的整体来理解和把握的理论;或者更确切地说,它是一种把社会革命作为活的整体来把握和实践的理论。”14马克思主义发展到第二时期就变得不再革命了,至少是不再像从前那样革命了。原初的整体性的革命理论被分割为一个个独立的实证理论,理论与实践、哲学与现实原本紧密的联系被割裂了。对哲学特别是辩证法的忽视给现实的革命运动造成危机。进入到20世纪初的第三阶段,以德国的罗莎▪卢森堡和俄国的列宁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者们开始有意识的在“回到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纯学说的特殊意识形态的接口下”重建理论和实践的内在联系。列宁把无产阶级专政问题作为一个实际的问题提上议程,而他自己对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的问题的新考察也将是这种重建的重要组成部分。
科尔施对三个时期的划分存在很多问题。首先,“他不加分辨地把一切打折马克思主义的旗号鼓吹自己的观点、实行自己的路线的政党、运动、思潮、流派的历史,统统描述为马克思主义本身的发展历史了。”15其次,他所描述的第二时期的衰退主要是第二国际的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教条式的解读,没有意识到对资产阶级的哲学批判也是整个革命过程的一部分,而且真正的工人阶级也要求在认识上具有革命观念。但对于马克思本身的理论在科尔施描述的整个第二阶段中一直是理论与实践紧密结合的,科尔施认为马克思对于第二时期的马克思主义的衰退负有部分责任显然是不恰当的。而且,马克思在革命低潮时转向对资本主义经济社会现实的更彻底的研究并写出巨著《资本论》显然也不能认为是由于现实的革命低潮而不再能保持原初的直接的革命共产主义。
虽然,科尔施也承认“在1867年-1894年的《资本论》和马克思、恩格斯的其他晚期著作中的科学社会主义,代表了马克思主义一般理论的表达,这一表达在许多方面比之1847-1848年的《共产党宣言》的直接的革命共产主义,或者《哲学的贫困》、《法兰西的阶级斗争》和《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的那些内容,是不相同的,是更为发展了的”,但更多时候他表现出来的确实是对马克思前期的理论特别是《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到《共产党宣言》期间的直接的革命共产主义的偏爱。最后,科尔施提出三个时期划分的理论的最初目的是考察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的关系问题,但是,自从马克思恩格斯在《形态》中系统清算了他们从前的哲学信仰后,他们对于哲学的态度基本是前后一致的,他们不再满足于只是解释世界的哲学,而是进入到现实生活和实践的层面上对资本主义社会这一最大的社会现实(当然也包括资产阶级哲学)进行无情的批判。因此,如果科尔施不是将各种脱离了马克思主义本意的政党、运动、思潮、流派混同为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那么也就根本谈不上分期,因为在马克思恩格斯那里理论与实践紧密结合的特征是无时不刻不显露无疑的。
参考文献: 1 [德]科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荣新海译,重庆出版社 1989年版,第4页。
2 3
[德]科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荣新海译,重庆出版社 1989年版,第13页。 [德]科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荣新海译,重庆出版社 1989年版,第49页。
4
吴晓明 徐琴:《论科尔施对“庸俗马克思主义”的批判与反拨》,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三卷第三期,第90页。
5 6 7
[德]科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荣新海译,重庆出版社 1989年版,第53页。 [德]科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荣新海译,重庆出版社 1989年版,第40页。
吴晓明 徐琴:《论科尔施对“庸俗马克思主义”的批判与反拨》,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三卷第三期,第91[德]科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荣新海译,重庆出版社 1989年版,第27页。 [德]科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荣新海译,重庆出版社 1989年版,第53页。
[德]马克思 恩格斯《马恩选集第一卷》中共中央编译局编,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3页。 [德]马克思 恩格斯《马恩选集第一卷》中共中央编译局编,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6页。 [德]马克思 恩格斯《马恩选集第四卷》中共中央编译局编,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5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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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德]科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荣新海译,重庆出版社 1989年版,第61页。 14 [德]科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荣新海译,重庆出版社 1989年版,第22页。 15 [德]科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 中译本序》,荣新海译,重庆出版社 1989年版,第6页。
Comment on Karl Korsch’s Marxism And Philosophy
Abstracts: In the book Marxism And Philosophy, Karl Korsch criticized the 2nd International vulgar Marxism by review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rxism and philosophy. He thought the 2nd International theorists separated philosophy and reality. He blamed them of making Marxism descend to empirical science and misleading the revolutionary movement. Although we can’t agree with what he said about the immaterial reality, but the relationship he points out between theory and reality helps us interpret the nature of Marxist philosophy.
Keywords: Karl Korsch Marxism philosophy realistic signific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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