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情地躺下,撤掉了多少人的挚爱。总是在想,我与爷爷,爷爷与我。思前想后又只落得一个没有魂的空壳了,好多事也记不清了。
爷爷的家离我的家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他的家里都没有卫生间,只有一个痰盂。墙壁是灰黑的,炒锅那儿炭般的黑,爷爷的皮肤黑,我的皮肤也黑。家里的纱窗是坏的,电视是坏的,手机是坏的,只有生了锈的门还能合上。
爷爷住在我家是我大概五岁。那一年,爷爷每天送我上下学。有一天,一个同学给我吃了一块煎饼,我便搀着她日日为我买,爷爷倒是笑着说好,妈妈问起这事来,爷爷就说保密。可最后还是妈妈与老师联合批斗,爷爷在一边笑。
后来我没再吃饼,爷爷也回他家去了,但爷爷后来又回来了,还带了几只鸡和我的奶奶。
于是每天醒来便是二人在骂架,方言话,停不下来的。大约是我大了,爷爷也老了,他有时会抡起扫把来追我,没有耐心了,他开始日复一日地喊着“写作业去”“写作业去”,于是我与他就开始如奶奶和他一般吵。后者爷爷总是输,前者从没输过。在一次一次的互相讽刺与挖苦中,我学会了他的方言,争吵从未停过。有时是小闹,有时是大吵到我掉眼泪,爷爷都永远穿着大汗衫气得出门散步,回来时便没了声。
爷爷总是叨根烟,穿破旧的皮鞋,或是他碳肥厂的工装。他的烟盒是银白的金属盒,上有猛虎。他的好烟大都是我爸妈送的。每次我与他去散步,他买的全是三块的。他总是在阳台上叼根烟,烟灰掉在楼下的窗顶全是。爷爷总是爱喝酒,可酒量又不大好。他是真会做饭,每天都是他做。大家爱吃,我事情多,有时会很晚回,他会不厌其烦地做,或是我半夜饿了,他也会做。
我有时甚至会在想爷爷,总想起他抽烟,他喝酒,他做饭,他在阳台上吸烟,他有时喝酒,有时不喝。后来我才想他抽烟抽便宜烟省钱,他在阳台上吸烟时怕熏到我。
我心里永远在想爷爷像棵树,很伟岸,却也不在山崖上,只在小草旁,但小草又不敢接近着。我有时也竟会忘记了爷爷的好,忘记了那些日子的笑,只剩下闹。
白云最后选择留下,蓝天最后选择拥抱。我抬头看,那些日子的天也荡漾。爷爷说要回家,那便只剩下生锈的铁门:
夜无情地躺下,撤掉了多少人的挚爱,我总是细数着我的亲爱,才想起那些我笑着,你笑着叼根烟的日子。拦不住也只能回忆,庆幸现在的珍惜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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