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25
余光中(1928年10⽉21⽇~2017年12⽉14⽇),当代著名作家、诗⼈、学者、翻译家,出⽣于江苏南京,祖籍福建泉州永春。因母亲原籍为江苏武进,故也⾃称“江南⼈”。下⾯是⼩编带来的余光中的诗20⾸,希望对你有帮助。 算命瞎⼦
凄凉的胡琴拉长了下午, 偏街⼩巷不见个主顾; 他⼜抱胡琴向黄昏诉苦: 空⾛⼀天只赚到孤独! 他能把别⼈的命运说得分明, 他⾃⼰的命运却让⼈牵引: ⼀个⼥孩伴他将残年度过, ⼀根拐杖尝尽他世路的坎坷! 1950.11.8 灵感
你光彩照⼈的热带⼩鸟, 欢喜在我头顶来回飞绕, 每次在我的掌中挣脱, 只落下⼀⽚蓝⾊的⽻⽑。 我把它拾起插在帽边, ⾏⼈看到都异常惊羡。 哦,我怎能捉回飞去的⼩鸟, 让他们象我样看个完全! 1952.10.10
饮⼀⼋四⼆年葡萄酒
何等芳醇⽽⼜鲜红的葡萄的⾎液! 如此暖暖地,缓缓地注⼊了我的胸膛, 使我欢愉的⼼中孕满了南欧的夏夜, 孕满了地中海岸边⾦黄⾊的阳光, 和普罗旺斯夜莺的歌唱。
当纤纤的⼿指将你们初次从枝头摘下, 圆润⽽丰满,饱孕着⽣命绯⾊的⾎浆, ⽩朗宁和伊丽莎⽩还不曾私奔过海峡,
但马佐卡岛上已栖息乔治桑和肖邦, 雪莱初躺在济慈的墓旁。
那时你们正累累倒垂,在葡萄架顶, 被对岸⾮洲吹来的暖风拂得微微摆荡; 到夜⾥,更默然仰望着南欧的繁星, 也许还有⼈相会在架底,就着星光, 吮饮甜于我怀中的⽢酿。
也许,啊,也许有⼀颗熟透的葡萄, 因不胜蜜汁的重负⽽悄然坠下, 惊动吻中的⼈影,引他们相视⼀笑, 听远处是谁歌⼩夜曲,是谁伴吉打; ⽣命在暖密的夏夜开花。
但是这⼀切都已经随那个夏季枯萎。 数万⾥外,⼀百年前,他⼈的往事, 除了微醉的我,还有谁知道?还有谁 能追忆哪⼀座墓⾥埋着采摘的⼿指? 她宁贴的爱抚早已消逝!
⼀切都逝了,只有我掌中的这只魔杯, 还盛着⼀世纪前异国的春晚和夏晨! 青紫⾊的僵⼫早已腐朽,化成了草灰, ⽽遗下的⾎液仍如此鲜红,尚有余温 来染湿东⽅少年的嘴唇。 1955.9.29 ⾃三⼗七度出发
⾃三⼗七度出发,地⼼的吸⼒重了。 我如登陆于⽊星,骤增为⼆百七⼗四磅, 看⼗⼀个⽉在太空旋转。
站在⽩垩纪的活⽕⼭上,独⾃和恐龙群搏⽃。 地球痉挛着,若⾏星之将出轨, 七⾊⽕在四周吐毒蟒的⾆头。 群⿁哗变着,冲出地狱的⼤铁门, ⽽且⿎噪着,追逐于我的背后; 梦魇骑我,向⼤峡⾕的悬崖狂奔。 只有灵魂亮着,屹⽴于回忆的海啸。
⼼的热带,摄⽒四⼗度,⽩⾎球和红⾎球 在⾎巷中赛马。
最后,⼀切都归于沉寂。
宇宙于⼀只停了的表,我醒来,在⽩⾊的南极。 护⼠⽴在我⾝旁,⼀头胖胖的雌企鹅。 伸右鳍摸⼀摸扁平的躯体, ⾎冷了,我发现⾃⼰是⼀尾鱼。 1957.9.9 西螺⼤桥
矗然,钢的灵魂醒着。 严肃的静铿锵着。
西螺平原的海风猛撼着这座⼒图案,美的 ⽹,猛撼着这座
意志之塔的每⼀根神经, 猛撼着,⽽且绝望地啸着。
⽽铁钉的齿紧紧咬着,铁臂的⼿紧紧握着 严肃的静。
于是,我的灵魂也醒了,我知道 既渡的我将异于 未渡的我,我知道 彼岸的我不能复原为 此岸的我。
但命运⾃神秘的⼀点伸过来 ⼀千条欢迎的臂,我必须渡河。 ⾯临通向另⼀个世界的 ⾛廊,我微微地颤抖。 但西螺平原的壮阔的风 迎⾯扑来,告我以海在彼端, 我微微地颤抖,但是我 必须渡河!
矗⽴着,庞⼤的沉默。 醒着,钢的灵魂。 1958.3.13 招魂的短笛
魂兮归来,母亲啊,东⽅不可以久留, 诞⽣台风的热带海, 七⽉的'北太平洋⽓压很低。
魂兮归来,母亲啊,南⽅不可以久留, 太阳⽕车的单⾏道, 七⽉的⾚道炙⾏⼈的脚⼼。
魂兮归来,母亲啊,北⽅不可以久留, 驯⿅的⽩⾊王国,
七⽉⾥没有安息夜,只有⽩昼。 魂兮归来,母亲啊,异国不可以久留。 ⼩⼩的⾻灰匣梦寐地在落地窗畔, 伴着你⼿载的⼩植物们。
归来啊,母亲,来守你⽕后的⼩城。 春来来时,我将踏湿冷的清明路, 葬你于故乡的⼀个⼩坟, 葬你于江南,江南的⼀个⼩镇。 垂柳的垂发直垂到你的坟上, 等春来来时,你要做⼀个⼥孩⼦的梦, 梦见你的母亲。
⽽清明的路上,母亲啊,我的⾜印将深深, 柳树的长发上滴着⾬,母亲啊,滴着我的回忆, 魂兮归来,母亲啊,来守这四⽅的空城。 1958.7.14晚 新⼤陆之晨
零度。七点半。古中国之梦死在 新⼤陆的席梦思上。 摄⽒表的静脉⾥, ⼀九五⼋年的⾎液将流尽。 风,起⾃格陵兰岛上, 意溜冰者的来势,滑下了 五⼤湖的玻璃平原。
不久我们将收到,⾃这些信差的袋⾥, 爱斯基摩⼈寄来的许多 圣诞卡⽚。
早安,忧郁。早安,寂寞。 早安,第三期的怀乡病! 早安,夫⼈们,早安! 烤⾯包,冰⽜奶,咖啡和⽣菜 在早餐桌上等我们去争吵, 去想念燧⼈⽒,以及⾖浆与油条。 然后去陌⽣的报上寻吝啬的消息。 然后去信箱⾥寻希望的⼫体。 然后去林荫道上招呼⼩松⿏们。
然后⾛进拥挤的课堂,在⾼⿐⼦与⾼⿐⼦, 在⾦发与⾦发,在Hello与Good Morning之间, 坐下。
坐下,且向冷如密歇根湖的碧瞳 碧瞳
与碧瞳,照出吴玲少年的影⼦, 照出⾃北回归线移植来的相思树的影⼦。 然后踏着艺术馆后犹青的芳草地 (它不认识⽜希济), 穿过爱奥河畔的柳荫 (它不认识桓温), 向另⼀座摩天楼 (它不认识王粲)。
当千⾥⽬被困于地平线,我说: “虽信美⽽⾮吾⼟兮, 曾何⾜以少留!” ⽕车来⾃芝加哥, 驰向太平洋的蓝岸。
汽笛的长嘶,使我的思想出轨—— 我在想,⼀九五九年的初秋, 旧⾦⼭的海湾⾥, 有⼀只铁锚将为我升起, 当它再潜⽔时,它会看见 基隆港⾥的中国鱼。 ⽽此刻,七点半,零度。
摄⽒表的静脉⾥,
⼀九五⼋的⾎液还没有流尽。 早安,忧郁!早安,寂寞! 早安,第三期的怀乡病!
早安,⿊眼圈的夫⼈们,早安,早安! 1958.11.5 登圆通寺
⽤薄⾦属锤成的⽇⼦ 属于敲打乐器
不信,你可以去叩地平线 这是重阳,可以登⾼,登圆通寺 汉朝不远
在这声钟与下声钟之间 不饮菊花,不佩茱萸,母亲 你不曾给我兄弟
分我的哀恸和记忆,母亲 不必登⾼,中年的我,即使能作 ⾚⼦的第⼀声啼 你在更⾼处可能谛听? 永不忘记,这是你流⾎的⽇⼦ 你在⾎管中呼我 你输⾎,你给我⾎型 你置我于此。灾厄正开始 未来的⼤劫
⾮鸡⽝能代替,我⾮桓景 是以海拔千尺,云下是现实 是你美丽的孙⼥
云上是东汉,是⽻化的母亲 你登星座,你与费长房同在 你回对流层之上
⽽遗我于原⼦⾬中,呼吸尘埃 1961年重九,三⼗四岁⽣⽇ 莲的联想
已经进⼊中年,还如此迷信
迷信着美
对此莲池,我欲下跪 想起爱情已死了很久 想起爱情
最初的烦恼,最后的玩具 想起西⽅,⽔仙也渴毙了 拜伦的坟上
为⼀只死蝉,鸦在争吵 战争不因海明威不在⽽停⽌ 仍有⼈欢喜
在这种⽕光中来写⽇记 虚⽆成为流⾏的癌症 当黄昏来袭
许多灵魂便告别⾁体 我的却拒绝远⾏,我愿在此 伴每⼀朵连
守⼩千世界,守住神秘 是以东⽅甚远,东⽅甚近 ⼼中有神
则莲合为座,莲叠如台 诺,叶何⽥⽥,莲何翩翩 你可能想象
美在其中,神在其上
我在其侧,我在其间,我是蜻蜓 风中有尘
有⽕药味,需要拭泪,我的眼睛 1961.11.10 春天,遂想起 春天,遂想起
江南,唐诗⾥的江南,九岁时 采桑叶于其中,捉蜻蜓于其中 (可以从基隆港回去的) 江南 ⼩杜的江南
苏⼩⼩的江南
遂想起多莲的湖,多菱的湖 多螃蟹的湖,多湖的江南 吴王和越王的⼩战场 (那场战争是够美的) 逃了西施 失踪了范蠡 失踪在酒旗招展的 (从松⼭飞三⼩时就到的) 乾隆皇帝的江南 春天,遂想起遍地垂柳 的江南,想起 太湖滨⼀渔港,想起 那么多的表妹,⾛过柳堤 (我只能娶其中的⼀朵!) ⾛过柳堤,那许多表妹 就那么任伊⽼了 任伊⽼了,在江南 (喷射云三⼩时的江南) 即使见⾯,她们也不会陪我 陪我去采莲,陪我去采菱 即使见⾯,见⾯在江南 在杏花春⾬的江南 在江南的杏花村 (借问酒家何处有) 何处有我的母亲
复活节,不复活的是我的母亲 ⼀个江南⼩⼥孩变成我的母亲 清明节,母亲在喊我,在圆通寺 喊我,在海峡这边 喊我,在海峡这边 喊,在江南,在江南 多寺的江南,多亭的 江南,多风筝的
江南啊,钟声⾥ 的江南
(站在基隆港,想——想 想回也回不去的) 多燕⼦的江南 1962.4.29午夜 中元夜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两处茫茫皆不见
⽉是情⼈和⿁的魂魄,⽉⾊冰冰 燃⼀盏青焰的长明灯
中元夜,⿁也醒着,⼈也醒着 ⼈在桥上怔怔地出神 伸冷冷的⽩臂,桥拦拦我 拦我捞李⽩的⽉亮
⽉光是幻,⽔中⽉是幻中幻,何况 今⼣是中元,⼈和⿁⼀样可怜 可怜,可怜七⼣是碧落的神话 落在⼈间。中秋是⼈间的希望 寄在碧落。⽽中元 中元属于黄泉,另⼀度空间 如果你⽞⾐飘飘上桥来,如果 你哭,在奈何桥上你哭 如果你笑,在鹊桥上你笑 我们是⿁故事,还是神话的主⾓? 终是太阳侵侵,幽光柔若⽆棱 飘过来云,飘过去云 恰似青焰缭绕着佛灯
桥下燐燐,桥上燐燐,我的眸想亦燐燐 ⽉是盗梦的怪精,今⼣,回不回去? 彼岸魂挤,此岸魂挤 回去的路上魂魄在游⾏ ⽽⽔,在桥下流着,泪,在桥 上流
1962.⼋⽉⼗五.中元次⼣ 在冷战的年代
在冷战的年代,⾛下新⽣南路 他想起那热战,那热烘烘的抗战 想起卢沟桥,怒吼,桥上所有的狮⼦ 向武⼠⼑,对岸的樱花武⼠ \"万⾥长城万⾥长,长城外⾯—— 是故乡”,想起⼀个民族,怎样 在同⼀个旋律⾥咀嚼流亡 从⼭海关到韶关。他的家
在长城,不,长江以南,但是那歌调 每⼀次,都令他⼼酸酸,⿐⼦酸酸 “万⾥长城万⾥长,长城外⾯是——” 歌,是平常的歌,不平常 是唱歌的年代,⼀起唱的⼈ ⼀起流亡,在后⽅的⼀个⼩镇 ⼀千个叮咛,⼀千次敲打 邮戳敲打谁⼈的叮咛 两种⾯貌是流亡的岁⽉ 正⾯,是邮票,反⾯,是车票 ⼀⾸旧歌,⼀枚照明弹
⼆⼗年前的记忆,忽然,被照明 在冷战的年代,⾛下新⽣南路 他想起,那⾳乐会上,刚才 ⼗七岁,最多是⼗⼋岁,那⼥孩 还不曾诞⽣,在他唱歌的年代 今夜那些听众,⼀⼤半,还不曾诞⽣ 不知道什么是英租界,⽇本租界 滇缅路,青年军,草鞋,平价⽶,草鞋 空空洞洞,防空洞中的岁⽉,“⽉光光 照他乡”,⽉光之外,烧夷弹的⽕光 停电夜,⼤轰炸的前夜,也是那样 那样⼀个晚会,也是那样 好乖好灵的⼀个⼥孩
唱同样的那⼀只歌,唱得 不好,但令他激动⽽流泪 “不要难过了”,笑笑,她说 “⽉亮真好,我要你送我回去” 后来她就戴上了他的指环 将爱笑的眼睛,盖印⼀样 盖在婷婷和⼳⼳的脸上 那竟是——念多年前的事了 天上的七七,地上的七七 她的墓在观⾳⼭,淡⽔对岸 去年的清明节,前年的清明 ⾛下新⽣南路,在冷战的年代 他想起,冷冷清清的公寓 ⼀张双⼈旧床在等他回去 “⽉亮真好,我要你送我回去” 想起如何,先⼈的暮在⼤陆 妻的墓在岛上,⼳⼳和婷婷 都⾛了,只剩下他⼀⼈ 三代分三个,不,四个世界
长城万⾥,孤蓬万⾥,⽉亮真好,他说 ⼀⾯⾛下新⽣南路,在冷战的年代 1968.5.7 乡愁 ⼩时候
乡愁是⼀枚⼩⼩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后
乡愁是⼀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头 ⽽现在
乡愁是⼀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陆在那头 1972.1.21 长城谣
长城斜了,长城歪了 长城要倒下来来啊长城长城 堞影下,⼀整夜悲号 喉咙叫破⾎管 ⼀腔热
嘉峪关直溅到⼭海关 喊⼈,⼈不见 喊⿁,⿁不见
旋天转地的晕眩,⼤风沙⾥ 砖⽯⼀块接⼀块 ⼀块接⼀块砖⽯在崩裂 摇撼⽐战国更⼤的⿊影 压下来,压向我独撑的⾎臂 最后是楼上,众⼈推墙 霹霹雳雳的⼀阵洗牌声 拍我惊醒 1972.10.20 ⼤江东去
⼤江东去,浪涛腾跃成千古 太阳升⽕,⽉亮沉珠 哪⼀波是捉⽉⼈? 哪⼀浪是溺⽔的⼤夫
⾚壁下,⼈吊髯苏犹似髯苏在吊古 听,鱼龙东去,扰扰多少⽔族 当我年⽼,千尺⽩发飘 该让我曳着离骚
|⼥弱| |⼥弱| 的离骚曳我归去
汨罗,采⽯矶之间让我游泳 让不朽的⼤江为我涤罪 冰肌的江⽔祝我永⽣ 恰似母亲的⼿指,孩时 呵痒轻轻,那样的触觉 ⼤江东去,千唇千靥是母亲 舔,我轻轻,吻,我轻轻 亲亲,我⾚裸之⾝ 仰泳的姿态是吮吸的姿态 源源不绝五千载的灌溉 永不断奶的圣液这乳房 每⼀滴,都⽢美也都悲⾟ 每⼀滴都从昆仑⼭顶 风⾥霜⾥和雾⾥ 荒荒旷旷神话⾥流来 ⼤江东去,龙势矫矫向太阳 龙尾黄昏,龙⾸探⼊晨光 龙鳞翻动历史,⼀鳞鳞 ⼀页页,滚不尽的⽔声 胜者败败者胜⾼低同样是浪潮 浮亦永恒沉亦永恒 顺是永恒逆是永恒 俯泳仰泳都必须追随 ⼤江东去,枕下终夜是江声 侧左,滔滔在左⽿ 侧右,滔滔在右颊 测测转转 挥⼑不断
失眠的⼈头枕三峡 ⼀夜轰轰听⼤江东去 1972.11.13 飞将军
两千年的风沙吹过去 ⼀个铿锵的名字留下来
他的蹄⾳敲响⼤⼽壁的寂寂 听,匈奴,⽔草的浅处 脸⾊⽐惊惶的黄沙更黄 他的传说流传在长安 谁不相信,灞桥到灞陵 他的长臂⽐长城更长 胡骑奔突突不过他的臂弯 柳荫下,汉家的童⼦在戏捉单于 太史公幼时指过他北影 弦声叫,矫矫的长臂抱 咬,⼀匹怪⽯痛成了虎啸 箭⽻轻轻在摇 飞将军,⼈到箭先到 举起,你⽆情的长臂 杀,匈奴的射雕⼿ 杀,匈奴的追兵 杀,⽆礼的亭尉你⽆礼 杀,投降的美⼈
杀,⽩发的将军,⼤⼩七⼗余哉 悲哀的长臂,垂下去 1973.7.18 ⼩褐斑
如果有两个情⼈⼀样美⼀样的可怜 让我选有雀斑的⼀个 迷⼈全在那么⼀点点
你便是我的初选和末选,⼩褐斑 为了⽆端端那斑斑点点 蜷在⽿背后,偎在唇⾓或眉尖 为妩媚添上神秘。传说 天上有⼀颗星管你脸上那汗斑 信不信由你,只求你 不要笑,笑得不要太厉害 靥⾥看你看得⼈眼花
凡美妙的,听我说,都该有印痕
⽉光⼀满轮也不例外 不要,啊不要笑得太厉害 我的⼼不是⽿环,我的⼼ 经不起你的笑声 荡过去⼜荡过来······ 1975.8.2 唐马
骁腾腾兀⾃屹⽴那神驹
刷动双⽿,惊诧似远闻⼀千多前 居庸关外的风沙,每到春天 青青犹念边草,⽉明秦时
关峙汉代,⽽风声⽆穷是⼤唐的雄风 ⾃古驿道尽头吹来,长鬃在风⾥飘动 旌旗在风⾥招,多少英雄 泼剌剌四蹄过处泼剌剌 千蹄踏万蹄蹴扰扰中原的尘⼟ 叩,寂寞古神州,成⼀⾯巨⿎ 青史野史鞍上镫上的故事 ⽆⾮你引领仰天⼀悲啸 寥落江湖的蹄印。皆逝矣 未遂豪杰俱逝的你是
失群⼀孤骏,失落在玻璃柜⾥ 软绵绵那绿绸垫⼦垫在你蹄下 ⼀⽅⼩草原驰不起战尘 看修鬣短尾,怒齿复瞋⽬ 暖黄冷绿的三彩釉⾝ 纵边警再起,壮⼠⼀声唿哨 你岂能踢破这透明的梦境 玻璃碎纷纷,突围⽽去? 仍穹庐苍苍,四野茫茫 ___篥⽆声,五单于都已沉睡 沉睡了,眈眈的⼸弩⼿射雕⼿ 穷边上熊觊狼觎早换了新敌 毡帽压眉,碧眼在暗中窥
⿊龙江对岸⼀排排重机枪⼿ 筋⾻不朽雄赳赳千⾥的骅骝 是谁的魔指冥冥⼀施蛊 缩你成如此精巧的宠物
公开的幽禁⾥,任⼈亲狎⼜赏玩 浑不闻隔⾳的博物馆门外 芳草衬蹄,循环的跑道上 你轩昂的龙裔⼀圈圈爱追逐 胡骑与羌兵?不,银杯与银盾 只为看台上,你昔⽇骑⼠的⼦⼦孙孙 患得患失,壁上观⼀排排坐定 不谙骑术,只诵马经 1977.3.31 ⽔晶牢 ——咏表
放下镜下仿佛才数得清的⼀群 要⽤细钳⼦钳来钳去的 最殷勤最敏捷的⼩奴⾪ 是哪个恶作剧的坏精灵
从什么地⽅拐来的,⽤什么诡计 拐到这玲珑的⽔晶牢⾥? 钢圆门依回纹⼀旋上,滴⽔不透 ⽇夜不休,按⼀个紧密的节奏 推吧,绕⼀个静寂的中⼼ 推动所有的⾦磨⼦成⼀座磨坊 流过世纪磨成了岁⽉ 流过岁⽉磨成了时⾠ 流过时⾠磨成了分秒
涓涓滴滴,从号称不透⽔的闸门 偷偷地漏去。这是世界上 最乖⼩的⼯⼚,滴滴复答答 永不歇⼯,你不相信吗? 贴你的⽿朵吧,悄悄,在腕上 听⽔晶牢⾥众奴在歌唱
应着齿轮和齿轮对齿 切切嚼时间单调的机声
众奴的合唱,你问,是欢喜或悲哀? 欢喜和悲哀是你的,你⾃⼰去咀嚼 悲哀的慢板和欢喜的快调 犀利的⾦磨⼦,你听,⽆所谓悲哀 不悲哀,纵整条河流就这样流去 从你的晚上。轻轻,贴你的⽿朵 听两种律动⽇夜在赛跑 热⾎的脉搏对冷钢的脉搏 热⾎更快些,七⼗步对六⼗ 最初是新⾎的⼀百四领先 童贞的兔⼦遥遥在前⾯ 但钢的节奏俞追俞接近 贴你的⽿朵在腕上,细⼼地听 哪⼀种脉搏在敲奏你⽣命? 1978.12.10 五⼗岁以后
五尺三⼨,顶上已伸⼊了雪线 ⿊松林疏处处尽是皑皑 触⽬惊⼼这⼀⽚早⽩ 不是降幡,是仙凡的边界 ⿊,是母胎所带来的,⽽⽩ 是严峻的后母,造化,所配戴 古来有太多的壮⼠对镜 畏雪峰太凛冽不敢独登 不知⼀峰暮⾊⾥独⽩ 是伸向死灭,或是永⽣ 莫指望我会诉⽼,我不会 海拔到此已⾜够⾃豪 路遥,正是测马⼒的时候 ⾃命⽼骥就不该伏枥 问我的马⼒⼏何?
且附⽿过来,听我胸中的烈⽕
听雪峰之下内燃着⽕⼭ 听低啸的内燃机运转不息 ⼏乎煞不住的马⼒ 踢踏千⾥,还有四百匹 1980.七七抗战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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