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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创作中的孤女情结

2023-06-18 来源:乌哈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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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年1月 第 卷第1期 安庆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mal of Anqing Teachers College(Social Science Edition) Jan.2帅6 Vol0 No,l 张爱玲创作中的孤女情结 李皙 (安庆师范学院文学院,安徽安庆246011) 摘 要:张爱玲以其极具才情的刨作在20世纪加年代的中国文坛发出耀眼的光芒。从她的身世和文化认同 角度看,其作品极具特色的深层心理原因,是她独有的“孤女情结”。 关键词:张爱玲;创作;孤女情结;苍凉 中圈分类号:I206.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4730(20{)6)01--0048--05 张爱玲在20世纪4O年代沧陷区创作的大 量小说,远远地脱离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文 学传统,她没有描写时代大洪流中的那些代表着 主流意识形态的时代的“弄潮儿”,而是把笔触 对准那些处于“死亡的国度”(《流言・洋人看京 礼的一代“新女性”,在张爱玲四岁时,双双结伴 赴欧游学。可以想见,在张家那样的旧式家庭中, 一个已经生育有一子一女的年轻女性离开家庭, 远赴欧洲游学,是一桩多么惹人非议的事情,这 必然为以后的家庭生活埋下无法消除的隐患。也 戏及其他》)中毫无希望、毫无生气的遗老遗少 及其后人,传达出无限的绝望,无尽的冷漠,形成 了她独特的“苍凉”风格。这种风格的形成,固然 或许可以这样设想,董素琼之所以执意陪同小姑 赴欧游学,是已经与张廷重的关系出现恶象的~ 个信号。但无论何为因,何为果,重要的事实就 是,张爱玲成了一个从小就失去了母爱的小女 与她的出身和生活环境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而更 深层原因,应该是一直为人们所忽略的,潜藏于 张爱玲内心世界中的“孤女情结”。 孩。她的母亲“几次回来了又走了”(《童言无 忌・钱》)。四岁母亲离家时,她还没有多少印象, “最初的家里,没有我母亲这个人,也不感到任何 张爱玲的“孤女情结”,首先来自于她的孤 零身世。尽管说,对张爱玲终其一生“无父、无夫、 缺陷,因为她很早就不在那里了。”【1]盥母亲1928 年第一次回来,她已八岁,生活尽管有了改变: “我们搬到一所花园洋房里,有狗,有花,有童话 书,家里陡然添了许多蕴藉华美的亲戚朋友。 ……无家、无国”(《浮出历史地表》)的评价,与现实 稍有出入;但就其精神现象而言,却无不当之处。 张爱玲究其一生(尤其是前半生)的确生活在这 样的现象世界中。 张爱玲出生在一个显赫的家世中。祖父为清 ”【・脚可是这快乐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据张 爱玲在散文中的描述,父亲在母亲在家的这些年 里,仍然保持其名士派头,依然故我地吃花酒,捧 戏子,娶姨太太,抽鸦片,而无所事事。这当然引 起旅欧回来的母亲黄逸梵之不满,“在剧烈地争 末“清流党”核心人物张佩纶,祖母为李鸿章之 女李菊耦,父张廷重。其母董素琼(逸梵),是清 末水师名将董翼升之女。在清朝末年,这是一个 门第相当显赫的家庭,然而张爱玲在1920年出 生时,这个昔日显赫的家族已失去了它昨日的光 耀,逐渐开始退出中国的政治和文化经济的中心 吵”之后终于协议离婚。1932年,张爱玲12岁, 母亲再次赴欧。这次一去又是四年。而在这期间, 张廷重于1934年续娶前北洋政府总理孙宝琦之 地位。尽管如此,张爱玲的母亲董素琼和姑姑张 茂渊,仍然成为接受“五・四”新文化运动精神洗 女孙用善。孙用蕃嫁过来之后,与张廷重可谓真 正“志同道合”:两人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躺在 烟榻上吞云吐雾,既不愿出去工作,也无适当的 收稿日期:2004-12-01 作者简介t李皙(1968一),女,安徽安庆人,安庆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文学硕士。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1期 李晰:张爱玲创作中的孤女情结 ・49・ 工作可做;甚而不肯承担儿女的教育职责。此时, 张爱玲已经长成为一个颇有主见的女孩,故其继 母嫁来之时,她激烈地反对,甚至极度愤怒。她在 散文《私语》中这样袒露心事:“我只有一个迫切 地感觉,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如果那女 人就在眼前,伏在铁栏杆上,我就把她从阳台上 推下去,一了百了。”[11129这种激烈的心理反应显 示了张爱玲洞悉这个事件背后的所有事实:她对 自己的家破镜重圆的幻想永远地失去了,母亲也 彻底地失去了,从而幻想母爱能得以补偿的一天 也永远不能再有了。另一层,继母到来当然也夺 去了最后仅存的一点父爱,尽管这点父爱并不 多。可是多年共同生活所养成的习惯,仍然让张 爱玲依恋。 倔然的性格、敏感的心灵和强烈地敌意使张 爱玲彻底地与继母搞翻了。1937年当她与继母起 了口角之时,张廷重疯狂地打了女儿,扬言要用 手枪打死她,并将她监禁在一间空房子里。张廷 重之疯狂是有理由的,此前张爱玲中学毕业时, 曾提出要出国留学,她要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 家,“要周游世界……,过一种干脆利落的生 活。”(《私语》)在张廷重看来,这一定是受了其 母的唆使,而出国留学是张廷重最不能忍受的事 情,正是这件事毁了他的生活,使他陷入形同被 黄逸梵所抛弃的局面,所以他狠狠地教训女儿, 并把她监禁起来。 这件事是张爱玲生命的一个转折点,在半年 的监禁期里,她得了痢疾,病得差点死掉,在保姆 的精心照料下,张爱玲终于又恢复了健康。这次 大难不死,使张爱玲有了“天不该我绝”的信念, 并彻底地与父亲在感情上划分了界限。在保姆的 关照下,她偷偷地逃了出来,与1936年回国的母 亲住在一起,她将这段经历用英文写成文章《这 是什么样的家庭》。此文暴露家庭内幕,揭发吸食 鸦片和虐待子女的父亲,并在父亲一直订的《大 美晚报》上发表了。这在一个视名望为生命的家 庭中简直是天大的罪状,张廷重看后自然是大动 肝火,借口既然女儿与母亲住,从此断了爱玲的 所有费用。1944.年,张爱玲成为名作家后,在《天 地》第1O期上发表散文《私语》,详细讲述了被 关的前因后果,但其中偏重于对自己感情伤害的 描述,而对具体因果,涉及到要求留学,父母恩怨 以及经济纠纷却避而不谈。这说明尽管张爱玲一 直自言坦率,可是她仍然在极力地掩盖着什么, 这个她要掩盖的事实就是不能为外人看穿她形 同“孤女”的处境。张爱玲写于1943—1944年间 的散文,有很多篇目与母亲或母爱毫无关联,但 她都能远兜远转地涉及到这个话题上来。比如, 在《谈跳舞》中借着评论以母亲为题材的印度舞 蹈,张爱玲把“母爱”的话题深入下去,她直截了 当地说:“可是我讨厌她(指舞者)”,她对“母 爱”是怀疑甚至鄙夷的,认为“母爱”是“应当加 个括弧的‘母爱’,‘母爱’这大题目,像一切大 题目一样,上面做了太多的滥调文章。”[1lml她态 度明朗地表示,“母爱是不值得标榜的”。在另一 篇《造人》中,她更是旗帜鲜明地发泄道:“自我 牺牲的母爱是美德,可是这种美德是我们的兽祖 先遗传下来的。我们的家畜也同样是有的——我 们似乎不能引以为傲。”[11107从这些仅有的对母亲 以及母爱话题的叙述,我们可以看出张对母亲的 态度和观感。她由于缺乏与母亲共同生活的经 验,所以排斥这类话题的深入——其实是由于她 缺乏谈资。另一方面,当她客观地讨论这个事实 时,母亲屡次离家出走,从而造成了她形同被遗 弃的现实,她充满了委曲和愤恨。反过来说,她贬 低母爱的潜台词,是她无限渴望而不能得,而以 另一种强硬的态度去掩盖自己内心的复杂和虚 弱——母亲为何屡次地回来了又走了,终至与父 亲离婚,内里详情,张爱玲一定敏感地感觉到了, 并且在心里有着自己的判断和评价,所以她更加 不评价母亲,不批评母亲,只是与“母亲”保持相 当的距离。 父亲不再供给张爱玲生活费和教育费,而母 亲的经济窘况却常常让她感到局促不安,这种折 磨使得这对很少有机会认真相处的母女变得更 加生疏起来。张爱玲说:“那些琐屑的难堪,一点 点地毁了我的爱。”[3]98由此,张爱玲非常精辟地 指出:“能够爱一个人爱到问他拿零用钱的程度, 那是严格的试验。”1319 ̄这种从人生体验中得出的 智慧,不是任何教科书或主义能灌输来的,而是 从作家自身的人生经历和对生命的敏锐感悟中 升华来的。 母爱既然如此缺失,那么父爱对张爱玲的影 响如何呢?尽管张爱玲与父亲一起生活到16岁, 但她在散文中,对自己的父亲却是这样的描述: “父亲和母亲剧烈地争吵着”;“后来我父亲在外 面娶姨奶奶……”[1112,1“我父亲那时打了过度的吗 啡针,离死很近了……”【 p ‘我父亲的病治好之 后,又后悔起来,不拿出生活费来,要我母亲贴 钱,想把她的钱逼光了。”【 钱逼光了,她也就无 法再出洋去,这也许就是张廷重可卑的想法,连 八岁的张爱玲都感觉到了。在这篇《私语》中,张 爱玲郑重地对自己的生活做了一番梳理,其中x,-J" 父亲的描述,已经是父女交恶,事隔七年之后,想 必能够比较真实地反映张爱玲对父亲的看法和 评价。她对父亲是充满鄙薄和怨恨的,甚至她宁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50. 安庆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o6年 .愿自己没有父亲。所以其后,张无论是在作品中, 还是在私人生活里,都不愿正面提到父亲以及与 此相关的话题。这在很大程度上与两个基本事实 相关:1.母亲的出走;2.父亲的怠情以及继娶。这 两个事实又是互为因果的,在张爱玲看来,或者 更大程度上说后者是前者的因。而这两个事实造 成了她不幸成为“孤女”的终极原因。在张爱玲 的心目中,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父亲。父亲在她 心中。是这样的:“我不能忘记小时候怎样向父亲 要钱去付钢琴教师的薪水。我立在烟铺跟前,许 久、许久,得不到回答。”[1197当她离家出走之后, 父亲对她就再也不闻不问,并且“我后母把我的 一切东西分着给了人,只当我死了。”【1]m这些经 历,使爱玲极其感伤地认识到自己是一个被家人 被父母所忽视的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孤女”。 由此她得到两种基本人格:一是自卑自怜;一是 孤独无靠。她在《我看苏青》一文中,写到自己的 一个梦,真切地描绘了自己孤独无助的心境,“我 做了个梦,梦见我又到香港去了,船到的时候是 深夜,而且下大雨。我狼狈的拎着箱子上山,管理 宿舍的天主教尼僧,我又不敢惊醒她们,只得在 漆黑的门洞1T-里过夜。也不知为什么我要把自己 刻划得这么可怜,她们何至于这样地苛刻我。”【・】 大雨、深夜、漆黑的环境、不开的大门,胆怯不 敢喊门,这一梦境真实地照出了张在十六岁踏出 父亲家门后,自己真实的处境和心境以及她自 卑、自怜而胆怯怕事的性格。 弗洛依德在他的《诗人与幻想》一文中,指 出作家与作品中人物是同一的:“作家每部作品 的主角归根结底都是‘自我’,作家用自我观察 的方法将他的自我分裂成许多部分的自我,结果 就使他自己精神生活中冲突的思想在几个主角 身上得到体现。”翻张爱玲的“孤女情结”在其小 说主人公身上得到了更充分的展示。在《创世 纪》中,她描写匡潆珠:“对于这个家庭的煊赫的 过去,身份地位,种种禁忌,本来只有讨厌,可是 真的从家里出来,走到路口的时候,觉得自己非 常渺小,只是一个简单的穷女孩子。” 这是张爱 玲最典型的心理体验。作家早期的作品,往往带 有自传的性质,这一时期张的小说绝大多数作品 的主人公,几乎毫无例外地,是一个缺少亲情的 类“孤儿”,是缺少精神依靠和爱的安慰的游子, 即便是如《花凋》和《十八春》、《半生缘》中的 人物,有一个形式上的母亲,而其作用,也形同虚 设。在张爱玲的“世界”中,母爱是弥足珍贵但却 天生地缺失着,而父爱,简直不值一提,她是如此 鄙薄“父亲”以及“父爱”。这个体验在张的多数 小说中得到广泛地发挥。如果我们把张小说中的 女性形象按人物年龄排一个序的话,可以说,这 是一个孤女的成长史。葛薇龙(《沉香屑:第一炉 香》)——聂传庆(《茉莉香片》)——郑川嫦 (《花凋》)——段绫卿(《心经》)——潆珠 (《创世纪》)——虞家茵(《多少恨》)——小 艾(《小艾》)——洛贞(《浮花浪蕊》)——白 流苏(《倾城之恋》)——曹七巧(《金锁记》)。 张笔下的这些“孤女”们有着“血缘”上的 相似。她的这些“孤女”们不仅在物质生活方面 缺乏保障,同样在精神世界里也得不到保障。他 们只能凭借自己的手段和头脑在弱肉强食的世 界中为自己夺出一些生活。“孤女”们能够赖以 生存的事只有一桩,就是“结婚”。段绫卿(《心 经》)说过:“在这个范围内,我是‘人尽可夫’ 的!”[112 ̄悲怆地道出了女人必须依靠婚姻才能立 身的真理。她们谋生的手段得以实践的场景往往 是自己的家庭,像《花凋》中郑川嫦所做的那样: “在家里虽学不得什么专门技术,能够有个立脚 之地,却非得有点本领不可。郑川嫦可以说一下 地就进了‘新娘学校一’ 。在张爱玲的小说中, 女人到社会上去谋生,固然充满了艰险,要“双手 擘开生死路”(《我看苏青》),而要在家庭中 “立足”,也同样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女人 们在家里也是极尽生存倾轧之能事。姊妹排挤, 妯娌不和,丫头老妈子争胜,直至夫妻反目,父母 与子女、姑母与侄女、祖父母与祖孙女勾心斗角。 所有的人间丑剧在家庭中莫不争相上演。白流 苏、郑川嫦、曹七巧生活在这样的复杂大家庭中, 即便生活在人员单纯的小家庭中,葛薇龙、聂传 庆、段绫卿、匡潆珠们也逃不掉这样的命运。人世 间应该付出和得到所有真情的骨肉之家,在张爱 玲的笔下,都变成了你死我活、尔虞我诈的“生死 场”。如《花凋》中的郑川嫦:尽管死后墓碑写得 哀婉感人,“知道的人没有一个不爱你的”,而事 实“全然不是这回事”。这怎不让张爱玲自己胆 寒?从这些小说的描述中,我们不难看出张爱玲 在家庭生活中得到的真正体验,是无出其外的。 由此我们也真正理解了为什么张爱玲在十六岁 踏出家门后,就永远没有回过头。那不是一时的 激愤冲动。当她一旦离开了那个一直生活的家 庭,离开了“寂寞的时候,对我还是很好的” (《私语》)父亲,就绝决地割断了互相之问的所 有联系,这是作为一个理性的张爱玲,充分清醒 而理智的决定。在张爱玲的小说中,包括对家庭 内部成员之间勾心斗角的描写,无不真实地再现 了她对生命和人生的观察,表达了她对“家”以 及“爱”的绝望,她从理智和情感两个层面彻底 地把自己与家庭之间的所有亲缘关系,干脆地割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1期 李晰:张爱玲创作中的孤女情结 ・5l・ 断了。她的绝望和理智使得她能以毫不留情的冷 受的那样:“对于这个家庭的煊赫的过去,身份地 静观照,毫无伪饰的笔触描写这些家庭内部的 “政治斗争”,从此她以一个“卖文为生”的独身 位,种种禁忌,本来只有讨厌,可是真的从家里出 来,走在路口的时候,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只是一 个简单的穷女孩子。”这正是当时知识女性的真 女人出现。直至在张后期及晚年的作品中,她的 人物多数也只是一个有朋友、有情人,而没有父 母、兄妹、子女的单身女子。她以自我放逐的方 式,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女”。这种“自我 放逐”的深层心理,虽然是张一贯倔强的命运性 实写照。张爱玲笔下的老旧中国的传统大家庭成 为一个传统历史文化的真实象喻,本来这个女人 们以为可以依赖一生的“大家庭”忽然变了模 样,传统大家庭中女人们本来可以依赖的父亲、 丈夫、儿子,全都沦落为《金锁记》中的二爷,除 了称谓,一张遣照,只是一具残废的躯壳,是一具 格,但时代的改变,却使这种“自我放逐”成为一 种“被放逐”的必然。在这一点上,张爱玲本人的 革命精神丝毫不输于“五・四”那些时代女性,而 其彻底的程度却为当时大多数知识女性所缺乏。 正是这种彻底的勇气使张爱玲的作品充溢着一 种透彻的清醒和反思精神。 张爱玲出生在新文化运动如火如荼展开的 年代,同时她也身处文化的中心环境中,甚而她 的父辈都争相学习英文,母亲和姑姑受时代新思 想的感召,勇敢地“走出家门”旅欧游学。而张爱 玲作为一个新时代新风气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女 子,与母辈绝不相同。在她的身上,更多的表现为 畏缩和妥协,而不是新时代女性那种反抗和叛 逆,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张爱玲内心深处对传 统文化的认同和固守。张爱玲成长的家庭环境是 形成她对传统文化认同的根源。张爱玲在文化认 同方面,对传统文化赖以存在的时代已经逝去而 形成无所依托的局面,产生强烈的共鸣,从而认 定自己是一个无论在生活层面还是精神层面都 是孤苦无依的“孤女”。 三岁时,就因背诵“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 唱后庭花”,使其堂叔张人骏潸然泪下,类似的故 事几乎经常发生在她的家庭中。那种遗老遗少紧 闭大门,与外界隔绝,以期阻挡新时代步伐的恐 惧和担忧一定给张爱玲的成长烙下极深的印记。 同时,少时与父亲在大家族中生活的经历,也使 张爱玲从小浸淫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气氛中。据她 自述,《红楼梦》一书几能背诵,甚至在八岁时就 摹仿《红楼梦》的体例和情节自创旧体小说,这 些都形成张爱玲文化心理的主要方面。 张爱玲准确地把握住了上世纪40年代沪港 两地的妇女命运,她们没有什么更好的出路,“为 门第所限,郑家的女儿不能当女店员、女打字员, 做‘女结婚员’是她们唯一的出路。”(《花凋》) 这其实是当时所有女子唯一的出路。即便象葛薇 龙、虞家茵这样的知识女性,下场也不过是沦为 生计的阶下囚。她们大多空有显赫的家世,却过 着破落的生活,既无依无靠,又无法自立,所以在 面临生存问题时,几乎无一例外地像匡潆珠所感 “软的、麻木的肉体”,成了《花凋》中的郑先生, “因为不承认民国,自从民国纪元起,他就没长过 岁数”;“他是酒精缸里泡着的孩尸”。“父亲” (祖父)——丈夫——儿子(男人)形象在她的 笔下(《心经》是个例外),莫不是夸夸其谈,自 私无用,既缺乏自立和抚养家庭的能力,同时也 缺乏这方面的责任心;更有甚者,竞沦落为别有 用心,为非作歹的坏人(《多少恨》虞父、《小艾》 席五爷、《金锁记》姜季泽)。在张爱玲眼里,女人 们自己既无能,男人们又不值得依赖,那么生活 还有什么是能把握得住的呢?这种对现实动荡不 能把握,不抱希望的内心体验,在张爱玲的小说 中,泛滥而屡见不鲜,“留不住”、“留得下”、“谁 知道”、“不是长久之计”、“全不可靠了”、“什 么是真”、“什么是假”、“不得留恋”、“破坏”、 “毁灭”等等类似的怀疑和担忧,是她的小说在 描写人物内心活动时最常用的词句。张爱玲对现 实世界中传统文化所赖以依存的环境遭到破坏 的事实,产生了极度的恐惧,心中而感到无所适 从,和惶惶不安。这是她“孤女情结”的另一深层 内涵。在颇为独特的《倾城之恋》中,这个心结得 到了更充分的倾吐。范柳原是一个华侨富商家的 私生子,流落的海外学生,一个文化和经济双重 意义的孤儿。父亲可以对他负责,也可以随时地 会逃避对他的责任。他因身份的暖昧不明,可能 随时失去现有的一切而感到压抑和惶惑。白流 苏,一个大家族的失婚少妇,失去了生存的物质 依靠(丈夫)归宁娘家,仰兄嫂鼻息而残存,有说 不尽的寄人篱下之委曲。一个男人名叫椤II原,一 个柳字有说不尽的飘泊无依之感,一个女人名称 流苏,摆明了身世的可悲和“装饰”的现实地位。 两个人显然有着共同的特点:家世显赫,但身世 孤零,无不带着“孤儿”的色彩。既是命运的孤 儿,又是旧文化的孤儿。一场战争,让两个各怀心 事的人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张爱玲写他们的精明 和世故,写他们的利己主义,写他们的脆弱和无 助,无一不是在书写自己。范柳原对白流苏的坦 白,充满了小人物在大世界面前的卑微感,当世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52. 安庆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 界在即将毁灭之际,他无助地抓住了比他更无助 的白流苏;“恋爱”尽管在“倾城”之际得到成 全,但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恋爱”。他们的“恋 爱”与五四时期甚或上世纪3O年代大多数现代 作家笔下的“恋爱”大相径庭,不再是于恋爱中 标榜人格高贵。精神伟大的“奇迹”,而只是世俗 主义的现实态度,使得她的精神不是理想主义 的、完美的,而是有缺陷的、现实主义的。从某种 意义上说,也许她的作品已超出了描写“女性” 命运本身的意义,而具有了较强的文化自省的价 值。 世界中饮食男女的生存之道。所以这段“倾城之 恋”充满了反讽的意味。白公馆也成为旧时代、旧 文化的一个象征:永远是“空虚而幽暗”的。在空 尽管20世纪40年代“孤岛”时期的上海, 由于大批文化名人和男性作家阵地的转移或暂 时封笔,而成就了张爱玲及其他一些当时“沪上 作家”的名声,但张爱玲的名声,来得名符其实。 张爱玲的小说,在其描写小市民的深刻程度,以 及在扭转由“五-四”以来所形成的宏大叙事的 虚中努力想把握住一些什么实在的东西,最后却 又落入了更绝望的虚空,小说中的人物在世界毁 灭之际,在“残垣断墙”之前,一对“庸人”再相 遇的时候,也许相互之间“可能会有一些真心”, 强大风气方面,其价值是不可否定的。张正是这 样一个“盯着自己肚脐眼看”的现代小说家。当 现代小说都在努力“向上、向外、向大”看时,她 固执地“向下、向内、向小”注视。她的小说不是 传达出一种凤凰涅巢的文化期待。 张爱玲笔下的人物不是现代小说中常见的 时代的弄潮儿,而是躲在时代角落里,为俗世的 生计苦恼而奔忙的庸人,所以他们所谓“爱情” 从某种概念出发的化身或传声筒,而是其全部生 活经验的奉献:在暴露人性的自私、贪婪、软弱、 好色、侵首畏尾、犹豫不决、缺乏上进等弱点的丰 富性和深刻性方面,比起现代小说史上任何一位 是世俗平凡的现实,而非轰轰烈烈的壮举。她可 怜这对人物,依然是在自伤自怜。白和范这两个 人物,无一不是“孤女”张爱玲自己的真实写照。 = 努力深刻挖掘人性的作家都毫不逊色。故当年胡 兰成在《评张爱玲》中,称鲁迅之后有张爱玲,绝 张爱玲的独特价值,不在于她描写了多少独 特的女性形象,也不在于她吟唱了多少无尽的 非空穴来风和一般的溢美之辞,他有着自己独到 的眼光和鉴赏力。 参考文献: 【11张爱玲散文作品【]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0. I2J胡经之.西方文艺理论名著教程【M E京:北京大学出版 杜。1989.133. “挽歌”,她的个案本身就极具文化价值。“孤女 情结”所造就的孤独和内省使得她的作品在文学 史上有着特殊的意义。她描写了在时代变动中传 统中国的“女儿们”被放逐,/A而失去依赖无所 ,适从的命运。在新的秩序没有建立起来之前,旧 有的秩序却已悉数遭到破坏,她们中的绝大多数 [3]张爱玲典藏全集[C】.哈尔滨:哈尔滨出版杜,2003. 都只能更加无助和绝望,这是张爱玲有别于其他 同时代女作家最大的地方。她的态度不是争取、 反抗和寻觅,而是退缩、认同和妥协,这种非理想 责任编校:片羽 On the Complex of Lonely Girls in ZHANG Ai-ling S Writings LI Xi (Chinese Dept.,Anqing Teachers College Anqing Anhui 24601 1) Abstract:ZHANG Ai—ling had been radiating brighthy with her great and deep feelings in the literary civic in china in 40s of the 20th century.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er family ground and cultural identiicatifon the complet of lonely girls in her wriing is the result from her deep psychological factors which formed her unique writing style. Keywords:ZHANG Ai-ling;writing:complex oflonely irgls;ble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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