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说过:‘每一个了解一点历史的人也知道,没有妇女的酵素就不可能有伟大的社会变革,社会的变革和进步可以用女性(丑的也包括在内)的社会地位来精确地衡量’”。①《水浒传》作为中国四大古典名著之一,是一部为广大读者所喜闻乐见的英雄传奇小说。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在刀与剑的厮杀中,人们往往看到的是一个个英雄威猛、侠肝义胆的梁山好汉,而忽略了小说中千姿百态的妇女形象,本文试图通过对小说中妇女形象的类化与解读,揭示作者矛盾而复杂的妇女观,以及这种妇女观形成的原因之所在。
一、 《水浒传》女性形象的类化与解读
《水浒传》虽然是以梁山好汉的塑造闻名于世的,但依然刻画了众多妇女形象,“全书(百二十回本)写了七十六个妇女形象,其中略为提及,不做具体描写的有二十九人,而具体展开描写的有四十七人。” ②对如此众多的人物形象进行分析与评价,不可能人人具到。纵观这些妇女形象本文主要把她们分为四大类:一是作者热情歌颂、极力赞扬的女英雄形象:以孙二娘、顾大嫂、扈三娘为代表;二是“坏女人”形象:这一类又可以分为三个小类:(一)“淫妇”类:以潘金莲、潘巧云、阎婆惜、贾氏为代表;(二)“不守闺训”的少女形象:以段三娘、狄太公之女为代表;(三)市井掮婆形象:主要有王婆、阎婆,还有一个忘恩负义、蛇蝎心肠的知寨夫人。三是妓女形象:这里既有帝王之妓——李师师;又有下层妓女——李瑞兰、白秀英、李巧奴之流,四是被神化的另类女性——九天玄女。
首先来看第一类,自然、最光彩、倾注作者更多情感与心血的还是三位女将。其中孙二娘是水浒传中一个让人不得不爱的角色,她做事有勇有谋,对朋友有情有义,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阳刚之气十足的可以媲美于真正男子汉如李逵、武松的女中豪杰。她在小说中出现于第二十七回,书中写道:“她露出绿纱衫儿来,头上黄烘烘的插着一头钗环,边插着些野花,下面系着一条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纽”。③正倚门迎接来酒店喝酒的客人。她的打扮与众不同,既不象“大家闺秀”,也不象“小家碧玉”,而且也绝非一个一般妇人。她应该是一个无视封建伦理束缚,自立自强的女性,事实上她也的确如此,她与丈夫张青在十字坡开了一个酒店,看似与丈夫一起经营,实则由她一人应付,丈夫张青只是“每日挑些去村里卖”。(《水浒传》百回本第二十一回)如此一来自然没时间打理小店,孙二娘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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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当然是店主婆,直接经营和管理着酒店。孙二娘又是十分智慧的,且不说她在十字坡干着杀人的买卖,就说她助武松逃难一事,她首先是批评丈夫幼稚与粗率的做法,接下来便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叔叔要逃难,只除非把头发剪了做个行者,须遮得额上金印,又且得这本度牒做护身符,年甲相貌又和叔叔相等,却不是前缘前世”。(《水浒传》百回本第三十一回)依着孙二娘的建议,武松果然逃脱官府的追捕,顺利上了二龙山。并且,自此后武松便以这种面目出现在《水浒传》中,人称“行者武松”。由此,孙二娘的智慧可见一斑。孙二娘也是一个武艺出众的女中豪杰,在上了梁山以后,她同男子一样,横刀跃马,驰骋疆场,建立了不少功勋。
顾大嫂出现于第四十九回,书中写解珍、解宝兄弟二人因射的一个大虫(猛虎)被本乡财主毛太公赖去,又把二人强扭做贼送入监牢。毛太公又买通官府,要结果二人性命。为救二人性命,便引出了他们的叔伯姐姐顾大嫂。这位女性侠肝义胆,为救人而不顾自己身家性命。当得知自己的表兄弟解珍、解宝被冤入狱之后,心急如焚,当夜便要去劫牢救人。在丈夫孙新的建议下,找来了邹渊邹润叔侄,还把孙新的哥哥登州兵马提辖孙立“赚”来,说出自己的意图——同“去城中劫牢”。然后一发“投奔梁山入伙去”。 (《水浒传》百回本第四十九回)她非但自己下定决心,而且还要其它知情人也这样做,她说道:“有一个不去的我便乱枪戳死他!”(《水浒传》百回本第四十九回)除此之外,我们也应该看到她对现实有着清醒的认识,当孙立表现出犹豫的态度之时,她说:“为今天下有甚分晓!走了倒没事,见在得吃官司”。 (《水浒传》百回本第四十九回)这无疑是对那个黑白颠倒的社会的强烈批判。她上梁山的意愿是十分坚定的,为此她甚至冲破亲戚情面,不惜以性命相抵,说道:“既是伯伯不肯,我们今日先和拼个你死我活,”(《水浒传》百回本第四十九回)说完便从身边製出两把刀,逼使孙立最终同意,解救出兄弟并一块上了梁山。在这里顾大嫂所以表现出的那种敢做敢为,无一丝犹豫徘徊之意的言行,是十分令人敬佩的。顾大嫂的武艺也是很高的。解珍说过:“我那姐姐有三二十人近他不得。姐夫孙新这等本事也输与她”。 (《水浒传》百回本第四十九回)在书中孙新的武艺“全学的他哥哥的本事,使得几路好鞕枪 ”。(《水浒传》百回本第四十九回)孙新的武艺就已经很厉害了,可他还敌不过顾大嫂,顾大嫂的武艺之高可想而知了。上了梁山之后,她随梁山英雄们东征西讨,冲锋陷阵,巾帼不让须眉,立下了累累战功。由此可见,作者对她自然是十分喜爱的。
对于扈三娘这个女性形象,她不仅美貌,而且武艺更在孙二娘、顾大嫂之上。对于她的美,书中这样写道:“天然美貌海棠花,一丈青当先出马”。(《水浒传》百回本第四十八回)难怪王矮虎会看得:“手颤脚麻,枪法便都乱了”。 (《水浒传》百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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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而她的武艺在二打祝家庄她一出场就令人刮目:先生擒王英,再斗下欧鹏,又力战马麟、紧追宋江!以后又活捉彭玘与郝思文,有意思的是,被她活捉的这三人都名列一百零八将。连名将呼延灼也不能占她半点便宜而不住赞叹。没有积极的思想意识,真难以下笔。
孙二娘、顾大嫂、扈三娘是梁山一百零八将中的三员女将,作者在赞叹她们武艺出众、有胆有识的同时,笔端总是下意识地,无形之中贬低着她们,比如给予她们的绰号:“母夜叉”、“母大虫”之类的称呼,另外她们在梁山英雄的坐次中都在其丈夫的名次之下。由此可见,作者妇女观的矛盾性与复杂性。
第二类:“坏女人”形象。这其中首推第一类:“淫妇”类。对于这类女性,既是作者憎恶与批判的对象,也是水浒世界中塑造最成功、性格最鲜明,给读者留下印象最深的女性形象。此类形象以潘金莲、潘巧云、阎婆惜、卢俊义之妻贾氏为代表。潘金莲原是清河县一大户人家的使女,“年方二十余岁,颇有些颜色”。 (《水浒传》百回本第二十四回)因为不肯依从主人的纠缠,而被记恨于心,将她惩罚性地嫁给武大郎,一个“身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头脑可笑”的“三寸丁谷树皮”。 (《水浒传》百回本第二十四回)书中说:“这婆娘倒诸般好,为头的爱好偷汉子”。(《水浒传》百回本第二十四回)潘金莲首先是看上了生得“一貌堂堂”的打虎英雄武松,更为不巧的是这位英雄竟是武大郎的同母兄弟,几番挑逗、引诱武松,遭到武松拒绝、呵斥后,她的情感倍受压抑,顿时心生怨恨,反诬武松调戏她,并说些污言秽语,俨然一个泼妇。结果在王婆的精心设计下了投入了猎艳老手西门庆的怀抱,最后事发毒死了忠厚老实的武大郎,被“为兄报仇”的武松结果了性命。其实,潘金莲在书中一出场就是一个受害者的形象,她敢于反抗大户的欺辱,却无权安排自己的命运,无法摆脱张大户魔爪的控制,只能接受大户报复性的安排——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三分象人,七分象鬼”的武大郎。正是“好一块羊肉,倒落在狗口里”。 (《水浒传》百回本第二十四回)应该说她不屈从于大户的淫威,是有个性的,她不贪图钱财,追求个人幸福的婚姻与爱情是无可厚非的,她的错就在于她毒死了武大郎,从而将自己导向了不归路。
同潘金莲一样的被小说描写为“淫妇”的潘巧云,背着丈夫杨雄与和尚私通,发觉石秀有所察觉,就诬告石秀调戏她,破坏了杨雄与石秀的兄弟情,使得两位好汉之间发生了不快。石秀为了昭示自己的清白智联杨雄杀死和尚,并激发杨雄剖心挂肠杀死潘巧云,之后二人一同投奔了梁山。潘巧云的死除了淫乱,还在于她挑拨了杨雄与石秀的结拜之义,兄弟之情,打破了二位好汉平静的正常人的生活,只有落草梁山,所以潘巧云的死是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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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被读者与“二潘”相提并论的阎婆惜,见于小说的第二十一回。她本是东京人,跟随母亲自东京“来山东投奔一个官人不着,流落在此郓城县”。(《水浒传》百回本第二十一回)不想,其父病死后,她母女二人无力发丧。宋江知道后仗义疏财,出一具棺材,十两银子,帮着了理了阎公的后事。阎婆固心存感激、又见宋江没有妻室、也恐自己老来无依无靠,便把阎婆惜嫁给宋江做外宅。但宋江“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水浒传》百回本第二十一回)由此,二人关系出现裂痕,再加上宋江生的“不中那婆娘意”。(《水浒传》百回本第二十一回)一个偶然的机会,阎婆惜看上了宋江的同房押司张文远,此人“生的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一生风流俊俏,更兼品竹弹丝,无有不会”。(《水浒传》百回本第二十一回)阎婆惜“眉来眼去,十分有情”,不久便和他“搭识上了,打的火块一般热”,而且“自从和那小张三两个搭上了,她并无半点情分在宋江身上,宋江但若来时,只把言语伤他”。 (《水浒传》百回本第二十一回)在抓住宋江私通梁山的把柄时,她一口一个“老娘”地羞辱、要挟宋江,全不念宋江对她母女的救命之恩,极其刁蛮,争执之下,宋江怒起杀了阎婆惜。可以说,阎婆惜得寸进尺、欺人太甚、自取其祸、死得活该。至于卢俊义之妻贾氏则全不把这位河北名将放在眼里,背着丈夫和管家私通,为了和管家相好,竟然向官府告发自己的丈夫私通梁山,蓄意谋反,使卢俊义险些命丧刑场。结果自己落得个被“割腹剜心”、“凌迟处死,抛尸弃首”的下场。
纵观潘金莲、潘巧云、阎婆惜、贾氏为代表的“淫妇”们的生命历程,小说有意将一个个“淫妇”的丑行曝光,从中我们不难看出作者的严厉批判和道德谴责,否则,不会将她们塑造成为为英雄祭刀的女性,给以“惨死”的结局。作者在关照女性的命运时,虽然不自觉地流露出人情意味,如对潘金莲有一定的同情,但是,并没有投入太多的深刻的理性思考,笔端迸射出的仍是对这类女性的厌恶与批判。由此可见,作者妇女观的复杂矛盾。
除了以上几个所谓的“淫妇”,《水浒传》还写了几个不守“闺训”的姑娘,如段三娘,她与王庆交手失败后,“毫无羞怒之色”,倒把王庆赞道:“啧啧,好拳腿!”并主动托媒人向王庆求亲,这在当时的社会中是非常大胆的,“更兼段三娘自己看中意了对头儿,平日一家都怕她的,虽然段太公也不敢拗她,所以这件事一说就成”。(《水浒传》百二十回本第一百零四回)应该说段三娘的举动是正当的,是值得肯定和提倡的,但《水浒传》却批判段三娘“从小不循闺训”,自家择配,做下弥天大罪,如今身首异处,又连累若干眷属,认为自家择配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再如四柳村狄太公的女儿与情人王小二私自结合,两人都被李逵杀死,李逵还骂狄太公:“打脊老牛!女儿偷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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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自留他”。(《水浒传》百回本第七十三回)在李逵的逻辑中,一个姑娘如果自找情人,就该碎尸万段,这实在是荒唐的。
市井掮婆是作者为我们塑造的另一类“坏女人”形象。这类女人的典型是王婆、阎婆,还有一个忘恩负义的知寨夫人。王婆是《水浒传》女性的第一恶人,是为众多读者所痛恨的角色。王婆在作者笔下是潘金莲和西门庆两人奸情事件的总导演,她是个“异样蹊跷作怪的事都猜得着” (《水浒传》百回本第二十四回)的人,再加上西门庆有财有貌,潘金莲又是白日守空房,何乐而不为。王婆贪贿说情,用白凌、蓝绸、白绢,好锦成就一桩流传千古的淫事,“两意相交似蜜脾,王婆撮合更稀奇”。但纸里包不住火,终于事情败漏,王婆又心生毒计,唆使西门庆毒害武大郎,又帮助潘金莲安排武大郎的尸首,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一个“钱”字,为了钱,她彻底失去了自己的良知;为了钱,终落得个被判剐刑的下场,确实恶有恶报,大块人心。而阎婆则把女儿当作摇钱树,为了报答宋江的施舍之恩,也为自己的一己之利,就把女儿嫁与宋江,全然不顾女儿是否愿意。当女儿与宋江关系破裂之后,她仍然要女儿维持与宋江的关系,因为“我娘儿两个,下半世的过活,都靠着押司”。 (《水浒传》百回本第二十一回)刘高夫人则是书中一位地位较高的妇女,但她却“极不贤,只是挑拨她丈夫行不仁的事,残害良民,贪图贿赂”,(《水浒传》百回本第三十三回)而且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将自己被抓上清风山,险些被辱之恨全诬加在宋江身上,还将宋江抓去,要将他置于死地。她的心地之狠毒由此可见,最终被燕顺“拔出腰刀,一刀挥为两段”。她的死正是“自作孽,不可活”。
作者通过对恶妇的描写,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并不单一的女性世界,恶与善、丑与美的对立,使人对恶者深恶痛绝,对善者赞扬歌颂。
妓女是水浒世界中不可忽视的一个群体,书中所描写的妓女有帝王之妓——李师师;又有市井之妓——李瑞兰、白秀英、李巧奴。在《水浒传》中,李师师是一个有着“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且相当有见识的年轻女子,当她得知自己接待的是令朝廷“梦里也怕”的梁山好汉时,她并不像一般人那样认为他们是“草寇”、“强盗”,从而表现出害怕、恐惧之态,她说:“你这一般义士,久闻大名。只是奈缘中间无有好人与你们众位作成,因此上屈沉水泊”。(《水浒传》百回本第八十一回)称梁山诸将为“义士”,将他们在梁山落草视为“屈沉水泊”,真可谓是梁山好汉的知音。《水浒传》的作者肯定了李师师的慧眼识英雄,又不忘往她身上泼脏水,说她是“水性的人”,对燕青有“邪心”。其实即使李师师爱慕燕青,又何罪之有?作为女人,李师师也有追求爱的权利,也希望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生活伴侣。从中可以看出作者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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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观。另外几个妓女在《水浒传》中更是每况愈下。白秀英虽然“色艺双绝”但是作为知县的“婊子”,她对知县“撒娇撒痴”,不仅要求知县责打了雷横,还把他号令在构栏门首对其进行侮辱。雷母前来探望儿子,因气愤便骂了白秀英,白秀英因此出手打了雷母。雷横一怒之下一枷捎打死了白秀英,真是死的活该。李巧奴虽和安道全打得火热,却又抽空与截江鬼张旺勾勾搭搭,后被张顺杀死。李瑞兰与史进相好,却又一边接过史进的银子,一边又向官府告发了他。后来致使全家都死在史进的刀下。
这三个女人看起来都该杀,杀了让人心里舒畅。《水浒传》着力揭露她们水性无定、见利忘义等丑恶品质,而不是努力发掘她们身上的闪光点。一方面作者在利用她们来揭露当时社会的黑暗;另一方面却流露出对她们的厌恶之情,由此作者复杂矛盾的妇女观可见一斑。
另外,书中还有一个值得重视的女性形象——九天玄女。这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性,她是中国古代女神,具有超凡入胜的本领。她的出现给梁山事业的正义性抹上了浓重的“神助”色彩。宋江若不是玄女娘娘护佑,早已被官兵擒拿。她又赐予宋江三卷天书,要宋江“替天行道,为主全忠仗义,为臣辅国安民”。 (《水浒传》百回本第四十二回)后来在宋江征辽失利时,她又教宋江如何破混天阵法。在中国古代作品中,虚构神仙的做法是很普遍的,但起决定作用的以男性神仙居多,九天玄女也是虚构的神仙,但却是一位女神仙,让她发挥如此巨大的作用,居于如此崇高的地位,足以说明作者对女性的尊重与爱戴。
上述女性,在书中作者是花了大力气写的。而对这些形象的类化、解读,可以看出作者的妇女观。
二、《水浒传》妇女形象折射出的作者的妇女观
在《水浒传》中,作者给我们描绘了一个丰富的女性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既有巾帼英雄,又有恶毒女性,还有烟花女子,更有仙化的另类形象。这些形象鲜明、个性突出的女性与众多的英雄好汉一起充实着《水浒传》的人物画廊,二者相映成辉,相得益彰。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作者的妇女观是十分矛盾、复杂的。
首先,他大胆地把三位女英雄列入七十二地煞,让她们一起与众多男性“好汉”“替天行道”。与此同时,作者还将女性神话,将九天玄女塑造成为神仙,在这里作者把她们尊为天上星宿,地下神祗。让三位女英雄同其他的男英雄一起闯荡江湖,铲奸除暴,建功立业;让她们和其他好汉一样平起平坐,在梁山泊占有自己的一席之位。不再是花木兰式的“女扮男装”,乔装改扮,也不再是“当窗理云鬓,对镜贴黄花”的回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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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在作者笔下,这些女性真正走出了家庭,走上了社会,而且参与到男性的政治活动中来。在乱世中,她们或为生活所迫,干起了“剪径”杀人的“强盗”买卖;或不满世道的污浊、官府的黑暗,见义勇为、劫牢反狱;或武艺高强、冲锋陷阵,巾帼不让须眉。这是由衷的礼赞,但是作者又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对她们的贬义:有意将她们的外貌丑化,如孙二娘和顾大嫂分别是:“眉横杀气,眼露凶光。辘轴般蠢坌腰肢,棒槌似桑皮手脚”。(《水浒传》百回本第二十七回)“眉粗眼大胖面肥腰,生来不会拈针线”。(《水浒传》百回本第四十九回)同时又给予她们诸如“母夜叉”(孙二娘的绰号)之类的绰号,而夜叉在佛经中是一种形象凶恶的鬼,后人称丑恶凶狠的人为夜叉。由此作者复杂矛盾的妇女观表露无遗。
其次,作者对他笔下的所谓“淫妇”、掮婆们表现出了强烈的批判与道德谴责,将她们塑造成为为梁山英雄祭刀的女性。但是作者却又如实地写出这几个女性的生活环境、坎坷遭遇、堕落原因和过程,既让我们看到了当时女性在男性世界中生活的痛苦,也使我们深刻地了解作者对女性命运寄予的同情。可以说作者的妇女观是十分矛盾复杂的。对那些言行可憎,淫荡恶毒者,作家在凸现其性格特征的同时,也流露出复杂矛盾的思想情感。例如对潘金莲的塑造:首先她是可爱的, 她的可爱从二十四回出场开始。潘金莲的身份是使女, 地位低下。但她面对主人的淫威敢于反抗,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她不贪恋钱财,选择了“宁做小贩妻, 不做主人妾”的贫民生活, 其骨气和婚姻自主的追求,是值得肯定和尊重的,这里作者表现出的是对她的肯定。潘金莲的可爱的褪化是从与西门庆勾结成奸开始的。至此形象由可爱变为可憎,最后落到可杀的地步。作者对于潘金莲的生命历程表现出的不是“从一而终”的态度,而是前后不一。从中折射出的是作者矛盾复杂的妇女观。
第三,作者对他笔下的那些不按妇女或其父母意愿强迫促成的婚姻加以否定,对自主择偶予以批判,但对受害妇女则给予同情、“解救”。段三娘自己择配给家人带来了灾难。而周通逼迫刘太公女儿成亲,被鲁智深一顿好打,又在智深“他心里怕不情愿”的劝说下,被迫退了婚。宋江等见王英抢了妇女上山做压寨夫人,忙去劝说放人。李逵听到宋江抢了刘太公女儿,心中大怒, 扯下“替天行道”大旗。这些描写固然与作家远色禁欲思想有关,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对妇女的某种尊重。可见,在批判的同时作者又表现出了一定的尊重意识,其妇女观是十分复杂矛盾的。
综上可知,《水浒传》有关妇女的篇幅及女性活动的艺术空间不算太小,但妇女观却是复杂矛盾的。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作者形成这种妇女观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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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作者复杂矛盾妇女观形成的原因
《水浒传》中,作者为我们塑造了许多千姿百态的女性形象,将女性引入了刀光剑影与侠肝义胆的世界中,开拓了她们的人生新境界。但从中折射出的妇女观却是复杂矛盾的,我认为造成如此情况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作者在某种程度上没有摆脱“男尊女卑”“从一而终”的封建迂腐观念。尽管在书中他将三位女性列入着力表现与赞美的一百零八将之中,让她们与男子一道“替天行道”,平起平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但是却将她们置于各自丈夫的名次之后,可见作者头脑里仍有等级尊卑的落后观念,而对于小说中的“淫妇”们则给予惨不忍睹结局,来惩罚她们的“不忠”,表现出以男性为“中心”的夫权主义思想意识。
第二,《水浒传》的妇女观与新兴市民文化有一定关联。从宋代开始,随着商品经济的不断繁荣,商人、市民阶层不断兴起,他们注重世俗享乐,其文艺审美趣味与传统文人并不相同。《水浒传》是英雄传奇小说的代表作,且属章回小说。而章回小说又脱胎于说话艺术,市民阶层往往喜爱听说书人的精彩表演,如果故事说的是英雄们缠绵悱恻的婚恋内容,是家长里短的日常生活,其吸引力就会大大低于将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的故事。所以,在小说里妇女们便成了陪衬英雄们的绿叶。因此,《水浒传》的作者也难免说受此影响。
第三,作家自身思想复杂矛盾的影响。假定最后加工完成者是施耐庵一人,作品仍然可能思想龌龊前后不一。因为作者的思想不是纯粹的简单化一的,而是复杂的充满矛盾的,而这些矛盾又必然会反映到他的作品中来,《水浒传》中的复杂矛盾思想的出现,或许是多作者造成,或许是作家自身矛盾造成,都是可能的。
第四,与明小说家受封建传统道德观念的影响有关。《水浒传》中不反对妇女改嫁,却极为仇视女性红杏出墙,最可恨淫妇奸夫,所以《水浒传》中的淫妇都死得令人目不忍睹。这表明封建传统道德在世俗社会的根深蒂固,作为明代的小说家也必然受到这种思想的影响。
第五,与小说的成书背景有关。“《水浒传》乃是从南宋初年到明朝中叶四百年的‘梁山泊故事’的结晶”。④从南宋《宣知逸事》的宋汉故事,到嘉靖,万历年间的《水浒传》一百回、一百二十回本,《水浒传》的成书经历了从民间到文人改编、创造的漫长过程,期间跨越了南宋、元、明三个朝代。南宋时程朱理学兴盛,理学把封建伦理道德提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理学宣扬的是“存天理、灭人欲”,对妇女的要求尤其苛刻,“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特别强调女性的“贞节”。一些大家如周敦颐、朱熹,都把妇女看作是一切家庭纠纷及至天下不平的祸根,由此封建礼教进一步加强了对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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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的禁锢。元朝统治者依然尊崇理学,明朝初期,朱元璋更是大力提倡理学,所以《水浒传》在形成过程中,必然会受到理学思想的严重影响,从而形成小说复杂的女性观。
总之,《水浒传》在成功地塑造了众多的草莽英雄的同时,也通过大量笔墨描写了众多女性形象,我们通过仔细阅读、深入分析,认为作者对他笔下的英雄女性是极力赞扬的。在水浒世界中,她们无视“男尊女卑”观念的束缚,敢于同男性平起平坐,像男性一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敢于同男性对阵杀场,不怕流血,不怕死亡;敢于冒险救人,将义气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在她们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巾帼的本色,看到的是女性的英雄美。但与此同时,作者也给予了她们丑陋的外貌,凶悍的形象。对潘金莲、阎婆惜、潘巧云,这三个所谓的“淫妇”,作者运用了现实主义的手法来描绘了她们真实的感情生活。但却给她们安排了血淋淋的结局,让人目不忍睹。对恶妇丑陋嘴脸的揭露以及烟花女子的水性不定的批判,使我们看到了女性中也是有恶者存在的,并由此展现出一个丰富的女性世界。同时,作者对他笔下的女性形象的塑造也是耗费了不少心血的,他在她们身上是寄予深厚感情的,然而这种感情在文本中表现的却显得十分复杂矛盾。
《水浒传》中的女性形象是梁山这个世界中不可分割的统一体。只有通过对女性的描写,全书对男性世界的刻画才更加多样与丰富,也更能吸引读者的目光。
注 释:
①② 汪远平.漫说〈水浒传〉里妇女形象的塑造[J].东北师大学报,1984(1):54 ③ 施耐庵.罗贯中.水浒传[M]. 第一版.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86 注:以下所有引用原文之处均出于此书。
④ 李希凡.名家解读〈水浒传〉第一版. 山东:山东人民出版社,19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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