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春天的细雨霏霏的日子里,我们乘车去了爷爷奶奶家。 还没有进入乡村,我就被那盎然的春意迷倒了。在冬天死去的一切好像在春日静悄悄地复苏:一簇簇花丛都燃放了新的生命,那迎春花的花苞如点点金星,在春光里显得如黄金一般动人,所有的一切无不象征着冬日的远去和春日的新临。
我们全家踏进了古老的祠堂,里面香火的味道熏得我睁不开眼,抹掉眼泪,头顶赫然是老太爷和太奶奶的遗像,祠堂里光线昏暗,除了门里透出的一丝亮光就没有其他的光线,整个房间静如止水,只听到钟表滴滴答答的声音。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爷爷转身去了厨房,郑重地在祠堂正中的八仙桌上摆了荤素几样菜肴,然后把筷子两两成对井字形地叠放在桌上。饭菜上蒸腾的热气在灰暗中萦绕不去。一个上午的奔波我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于是我偷偷拈起一片牛肉,正想向嘴里送去,“小孩子,没规矩!”爷爷喝道,抬起手佯作打我,我脖子一缩,“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一片牛肉吗?真小气!”我愤愤不平。奶奶把我拉到一边,轻声对我说:“乖乖,这是留给老祖宗吃的,不兴先吃!”
爷爷转到了八仙桌的正前方,双掌合十,如拜佛一样恭恭敬敬地弯了三个躬,接着奶奶爸爸妈妈也这样做了。下面轮到我了,我踱上前,歪肩耸背如法炮制,也晃了三个躬。赶忙如逢大赦般窜出门外。
我正在外面吓唬爷爷家的小花猫,眼角余光瞥见爷爷从墙角拎了六个红色的纸袋,里面金光灿灿的不知是什么。奶奶拖来了一只棕红色的大缸,缸里明显已经被烟熏成了黑褐色。爸爸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拿起一个纸袋向下点起了火,远看外面纸糊的红袋子已经被火焰吞没,我才看清纸袋里金灿灿的东西原来是纸糊的金元宝。妈妈费力地拎起两个纸袋,也把它们抛入火堆。爷爷从墙头拿来一支竹竿在熊熊烈焰中挑着还没燃烧的金元宝,他静静地凝视着飞舞的火苗,火光映照着他黑红色的脸膛,一种虔诚的光彩在他脸上跃动着。我慢慢走上前,也帮着爷爷挑火苗,爷爷乐呵呵地说:“我呆孙子懂事啦,让老祖宗保佑我乖孙好好读书哦!”看着爷爷,我眨了眨眼,嘴角上弯了一个弧度。
抬起身子,院子外面春色正好,大片大片的金黄色的油菜花铺满了整个田野,山茶花的花苞露出了一抹细小娇嫩的粉红,扒开了经受冬日风雪的枯枝败叶,新的生命正从古老的生命中成长。祠堂里老祖宗的照片静静的凝视着他们的后人,院子里爷爷依然在虔诚地烧纸钱,爸爸妈妈在摆着祭祖的东西,我在玩,和金元宝,和火苗。
我想,有一天我也会如爷爷一般虔诚地祭祖吧,也许,这就是生命的生生不息! 在这个细雨霏霏的春日,我悟懂了清明,悟懂了敬祭祖先的传统美德。
清明 王晖
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们还在路上,但有些人早已到达了终点,在冲过终点线后安静地休息。
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着,我则在座位上左右摇晃着。爷爷的安息之地自从去年因修建高速而易地之后,显得特别远。可再远,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应该来的。
下了车,左右两侧开满了黄灿灿的油菜花。因为花上的花粉很多,所以此时这花是碰不得的,稍不小心碰到,黑色的衣服上就沾上一块块小黄斑,像黑夜里的星星。向油菜花地深处的一块空地看去,空地上升起了缕缕青烟,我想,墓地就在那吧。
顺着小道,转了个弯,小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从不同方向回来的人们手上都提着袋子,袋子里装的是元宝和冥纸。来到空地上,一块块墓碑整齐地立着,静静地睡在墓碑后的,是一个个土堆。今天我对这场景没有感到一丝的恐惧,我此时心里想的,只是远处的角落上静静地立着的爷爷的墓而已。
来到墓前,没说什么话,只是看着爸爸点燃几张纸钱,接着把元宝放在火上。等纸钱快
要烧尽,我对着爷爷鞠了三个躬。虽然,我不曾见过长眠于地下已二十年的老人家。 之后,我便站在一旁,看着爸爸在爷爷的墓前静立着。
不经意间我注意到爷爷的墓旁那块墓碑上刻有一个小学同学的名字,她是立碑人,而墓的主人是她父亲。这时,我突然想到她父亲去世也快十年了。当初,上小学,我曾坐过她父亲的自行车。顿时,我心中涌起万分感慨。我走过去,深深地向这块墓碑鞠了一躬。 父亲此时已站在我身边,他说了一句:“他跟我小时候是坐一条板凳上上学的。”然后也在这片坟头上化了几张纸钱。
我跟着父亲向路边油菜地的外侧走去。回头时,一阵风起,纸灰打了个旋儿飞向天空,散在天边……
好文章常常大题小做。无关主题处,可以洋洋洒洒,可以入木三分。但一到要紧处,反而要用闲笔。这就是四两拨千斤。文中写到自己的女同学,写到父亲的女同学,都看似闲笔,实则意有所属,表明心中不尽的感慨与怅然。。。。。。 在选材上,我们需要一双慧眼。这篇文章以一种独到的眼光挖掘素材,挑选素材,改造素材,并努力探寻素材背后充满人文意味的、令人涵咏不已的传统文化和对生命、对人生的感喟。这就是这篇短文的立意高度。
四月清明 我喜欢这样念《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是他,生前的绝唱。
他崇拜杜牧,在那个锦绣辉煌的年代,李唐江山才杰倍出:“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的孟行;“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听此使人凋朱颜”的青莲居士……甚而女子才杰,诸如薛涛、朱淑真。
没有为什么,如同我崇拜他那样。
他总是闲着的,于是端把檀木椅,倚在门前,拉着二胡,唱诗。雨天尤多,最是淫雨不断的三四月,这样的天气真让人慵懒。
他拧着弦,唱: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于是我会鼓掌,拍拍手,小小的脸上洋溢着自豪而羡慕的神情,他拍拍我的头,脸颊荡漾的,是时光的波浪。
彼时四月,诗谣卷了时光,更添杯酒。
岁月催人向前走,岁月催人老。我离开的那年,他唱:君意如鸿,高的的,我心悬旆,正摇摇,同来,不得,同归去,故园逢春,一,寂,寥…… 眼泪就这么落下来。
彼时四月,白马驮了童年,远去了。
书声朗朗,稚气的童声念得出欲断魂,但又怎能触摸那入骨悲凉?他的声音、身影如远望一抹红纱,只能遥指,求而不得。然而雨后,再看凤凰花似火,更徒添悲伤。想起他拨弦,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彼时四月,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那个悲伤的日子,带着自豪与眷恋,他躺进了棺椁,再没醒过来,他的琴,与他相枕而眠,就像我小时候那样。
想起那首歌。我多么想再见你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你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没有了改变的容颜,才是最让人凉意彻骨。
彼时四月,人间十二月满,心未圆。
我站在那儿,一块石碑,阴阳两隔。爷爷,再为我唱一曲,好不好?我为你唱,你听,好不好?
四月于我而言,与旁人不同,他目睹了我和他的欢乐,分别,永诀。
唯将长夜终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望见天国,有人唱: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一直很安静
清明时节,又有些记忆踩着青石板,一步一步隐约。
从家到墓地,大约3公里的路,一路走过去,耳边是早晨温柔的喧嚣,周围弥漫着谷物清香,淡光中有尘埃轻轻浮动。老家在农村,墓地在公路旁边的小树林里,公路上有车不停地按着喇叭,小树林只有一块块熟睡的墓碑,沐浴着晨光,安详地躺在那里。
只有清明,七月半(鬼节)和冬至的时候,才会有人想起来:哦,我有这样一位亲人,他在这里安息,这里才会有各家的人,来到坟上烧些纸,祭点酒,把坟周围的野草整整。等这些祭祖的节一过,这里又只剩下孤零零站着的墓碑,互相倾诉着彼此的心事。爷爷的坟在这里。
童年的记忆和爷爷是分不开的。默默想起小时候的春节,总是涂抹着浓浓中国红的艳色。在书房不太亮的光影里,一条细线,几张大红纸,一盏砚台,几根狼毫,爷爷好像在静止中作联,写下满屋的墨香。这时爷爷不怎么说话,我也专心地一起写字,书房里一片安静,只有笔纸砚专心演奏一场古典音乐。等有空了,爷爷会教我写毛笔字,只要有模板,仿宋,瘦金,颜体,柳体各种字体便一一展现。从一开始写时,我就学着爷爷悬腕,字是一个一个的圈儿,以至于现在写的硬笔字,模糊了轮廓后也是一个圈。爷爷跟我说不急,先练笔画。一个下午,爷爷写了十几副对联,我练了几张的横竖撇捺点。然后从对联写到诗词文赋,从“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到“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从“鱼戏莲叶间”到“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爷爷的红纸,写的不再是春联,红纸黑字,满满的都是历史的馥郁芬芳。
元宵节的颜色是暖黄色的。节前就会有人家做兔灯,专门给小孩子牵着跑的。兔子的躯体是竹篾编扎成的,圆滚滚的,糊上一层白纸,在兔灯肚子里放一支小蜡烛,柔和的火光莲花般一层层漾出来。我的兔灯总会被玩出一个个的洞,特别伤心。爷爷粘了一张自己画的兔子上去,在烛影晃动的位置,有了一个竖着耳朵的、抱着胡萝卜的、站着的、小小的兔子。院子里挂着两盏红色的小灯笼,上面是爷爷手书的“囍”、“夀”。暖黄的烛光一蹦一蹦地窜上来又跳下去,扭着腰跳完一场艳舞。等到十八落灯,才结束了这场盛宴。
后来惊蛰大笔一挥惊醒了熟睡的春风,清明雨绣得山水有些潮,再翩然到白雪做一场辞旧迎新的弥撒。这么多年,就这样静静地走过。此时细想岁月静好,回忆都是无声的默片。我已经知道这里为何如此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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