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书是某种神秘之物,小说主人公我对待它的态度先是好奇,然后是钻研,然后发现对它了解得越多,则不了解的部分也越多,就越意识到自己的渺小;然后迷失于无法自拔的敬畏,再然后是恐惧,最后是逃避。这个过程前面的几个步骤和人类科学探索的步骤是一样的,只是最后一步:是逃避还是坚持显示了博尔赫斯与崇信科学的人的分歧对于笃信科学万能的人来说,他们会用进取的心态坚持;而对于相信神秘主义的博尔赫斯来说,在令人敬畏之物面前,他会选择停步。不管怎样,《沙之书》提供了一个人遭遇无限之物的心理感受过程,这经验是新鲜的、独到的,因而是迷人的。
作为一个玄想型作家,虚构在博尔赫斯的写作中无疑占有重要地位。在《沙之书》里,作者虚构了一本现实中并不存在的沙之书。这是小说的核心意象,是整篇小说得以存在的支点。为了让这本书显得合情合理,作者设置了小说的其他附属情节:一个去过孟买的《圣经》推销员,交易的详细过程。我面对沙之书的先喜后惧以及沙之书的最后下落,这一切使故事丰厚起来。之所以把沙之书的来源地确定为印度的孟买,源于博尔赫斯对于东方的神秘想像,他的许多小说都是以东方异国情调为背景的。这之间有一个神来之笔:我想把它付之一炬,但怕一本无限的书烧起来也无休无止,使整个地球乌烟瘴气。这是典型的博尔赫斯式的充满幽默和睿智的想像,同样有助于使叙述显得煞有介事。在这些情节中,除了这本沙之书是非现实的之外,其他的都是现实生活场景。这些现实场景让沙之书也显得像一个现实之物一样合情合理。这里涉及到博尔赫斯对待虚构和幻想的态度:他想努力抹去幻想和现实的界线,让虚构嵌入现实之中,与现实浑然一体。似乎对他来说,幻想即是现实,现实也是幻想,生活之中处处有神迹。唯美主义作家王尔德曾说:不是艺术模仿了生活,而是生活模仿了艺术。对于博尔赫斯来说,同样可以说:不是小说应该遵循现实的逻辑,而是现实应该向小说靠拢。
《沙之书》开头一段博尔赫斯即表明了他对待虚构的态度:如今人们讲虚构的故事时总是声明它千真万确;不过我的故事一点儿不假。这里,人们可以理解为是那些主张写作忠于现实的人,他们的小说强调尽可能地贴近现实,但在博尔赫斯看来,反而可能是虚构的;而他的故事虽然看起来荒诞不经,但可能反倒是一点儿不假。这和博尔赫斯对虚构一向的看法有关。在《论惠特曼》一文中,他说:一件虚假的事可能本质上是实在的。对博尔赫斯而言,虚构是艺术创造的根本点,是抵达更高实在的方式;通过虚构,写作这门活动往往可以最大限度地接近心灵的复杂活动。
以《沙之书》为例,尽管我们在现实中谁也没有看见这样一本书,但我们都曾经被无限的星空所震撼,被无穷尽的人类历史卷入沉思。《沙之书》所表达的正是人类面对无限之物时心灵的真实深度。这样,沙之书便类似于一种透镜,它来源于人类的智慧,可以穿越现实的障碍。《沙之书》也证实了虚构作为一种写作方式的有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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