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母

老祖母

言雨

今天，我代表家人去参加老祖母逝世一年的纪念仪式了。其实说实话，自从参加过爷爷的葬礼后，一直，我都不太愿意参加这种的，因为太容易被当时的气氛影响，陷入悲伤好久都不能自己，所以这些年，出席的葬礼少之又少。 但，老祖母是个例外。

在我的印象之中，老祖母一直是个可爱的老太太，整天坐在老宅门口，乐呵呵的晒太阳，咧着没牙的嘴，笑的眯上了眼。老祖母一生经历了许多，起起伏伏，是个为子女操了一辈子心的女人。乡亲们都说老祖母很能干，各种手工品，什么刺绣泥人，十里八乡的，谁家的女儿出生了，穿的小肚兜，都是老祖母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老祖母是裹了小脚的。我看见过，畸形的脚背折了过去，简直像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比喻。因为裹了小脚，所以干不了农活，在乡下，这可是吃白饭的。老祖母没日没夜的刺绣，照顾丈夫哺育孩子，苦了一辈子。

老祖母的孩子有十二个，可是那个年代，吃都吃不饱，哪儿来的粮食和奶水，看着孩子哭的没声了，她便割破了手指，用血喂孩子。可是，孩子还是死了，是祖母亲手埋得，就埋在后院里，起起伏伏的小山坡。或病或饥饿，祖母的孩子只活了四个下来。 以前，我问老祖母，抗日战争是什么样子的，日本鬼子什么样子的，她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她没见过鬼子，没看见过打仗，这偏僻的山里，炮火根本就进不来。是，这么青山绿水的地方，炮火根本就进不来，别说鬼子了，枪响都没听见过。可是，老祖母的丈夫和大儿子是死在战场上的，跟着川军，一路打到北京。老祖母没进过学堂，也不识字，不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她只知道丈夫和儿子是回不来了。每次说到这儿，她都会忍不住掉眼泪。

老祖母说她活得真长，是把他丈夫孩子的命一起活下去的，她活的够了。就是这样，她96岁的时候，自己就去街上，把遗相照了，我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自己独身一人去照遗相时还能冲着镜头乐呵。就这样在她98岁的时候居然能自己请人修坟墓。

妈妈告诉我，老祖母已经老的起不了床了，而我的小姑婆，也就是她的小女儿，因为每天还得割猪草，新买的鸭仔还没赶下河，家里忙乱的事情一大堆，而老人家躺在床上白吃白喝，还得去经营她，小姑婆没少给老祖母脸色看，每天来端尿盆时都是骂骂咧咧的，我的老祖母都还要挣扎着坐起来，摸索着绣鞋垫，哪怕她已经拿不起针也看不见东西了。 去年夏天，我们去看她，她住在山上院子里最偏远的一间草房，屋子里很黑很潮湿，

连个灯都没有，有的只是散不去的霉味。屋子很冷，老祖母身上盖着一床破烂的棉絮和她自己的衣服。她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瘦的不成样子，就像一架骷髅，眼睛睁不开耳朵也不灵了，我轻轻的抱她，真的感觉到她生命力在流逝，越来越枯竭。

小姑婆一把拉开我说她身上是丑的，不要碰她，说什么他们一家人都不碰她…我真的希望，外祖母的耳朵在很久以前就听不见了。临走前，妈妈让我再看老祖母一眼，说怕她老人家熬不过冬天了。果然，就在入冬之前，她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我的老祖母啊，一个人死在阴冷漆黑的屋子里，走之前，连个站床头的人都没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被家人发现。 我的祖母，希望天堂没有痛苦 祖母享年10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