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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与沅州 赏析

2024-01-02 来源:乌哈旅游
桃源与沅州赏析

桃源与沅州赏析如下:

沈从文以创造了文学上独特的湘西世界而闻名于世。《桃源与沅州》是他《湘行散记》中的名作。在不长的篇幅里,作者饶有兴致地铺展开桃源与沅州那与众不同的盎然意趣,用温润的笔触点晕开一片交融着豪爽与浪漫的风情画卷。那是流水的行吟歌唱。所有的宽容坚忍,所有的粗犷奔放,所有的天真坦荡,都行于水上。

最出名的“桃源”当属陶渊明笔下大名鼎鼎的世外“桃源”。但那“增加了许多人的幻想,增加了许多人的酒量”的洞天福地却并不是作者心中的理想世界。那个桃源太消沉,千百年来静止不动,缺乏强悍的生命元素。这样的梦想存在于人们心中,让人在现实中都失去行动的力量。作者心中的理想桃源如流水般潺潺不息,浪漫中和着严肃,美丽中缠着残忍,热爱中嵌着悲伤,也许因不加雕琢修饰而显得太过放纵野气,但真正可贵的是,有无数真生命与真性情在水面上穿行游走。

沈从文带着笑意,招呼我们一同前往他的桃源。在那里,代表了真与爱的力量的,是水上的生命。是无数住在“后江”的妓女和移动在沅水上的水手。是他们释放着粗糙却纯粹的生命,为流水生涯增添着温情与豪迈的韵味。

作者笔下的妓女从来坦荡。她们从不以自己的职业为羞耻,与其他劳动者一样,把工作当作光荣与责任。在一个名为“后江”的地方,有“无数公私不分的妓女,很认真经营她们的职业”。“这

些妇女使用她们的下体,安慰军政各界,且征服了往还沅水流域的烟贩,木商,船主,以及种种因公出差过路人。挖空了每个顾客的钱包,维持许多人生活,促进地方的繁荣。”可她们的工作并不单纯,还需要学习一些技艺,比如烧烧鸦片烟,唱点流行小曲什么的以讨主顾欢心,等到得了职业病,却要挣扎到死,不吃一口白饭。感觉里,这些女人是神奇而可敬的。她们安慰男人,征服男人,榨取男人,却又不得不奉承男人,取悦男人,甚至因男人牺牲自己的性命。在她们心里,自己讨生活的方式既不比别人高贵,也并不比别人低贱。女人们不卑不亢地活着。她们用行动说明,人都有活着的权利,尽管方式有所不同,价值和意义是同等的。想像中,这群不同凡响却又悄然流转的生命连走路的模样都是昂首挺胸,摇曳生姿的,那唇边也许还带着一丝天真开朗的微笑。

流水经过后江,传出的歌声中有股理直气壮和光明磊落的气质。那是女人们用争取生存权利的勇气与力量谱成的曲子。她们的行为是神圣的,她们的态度是坦然的,在这样一群人中,我们可以看到生命最柔韧最顽强的一面。

作者笔下的水手从来血性,他们面对变化莫测的河水与变化莫测的人生,无畏地投入自己的生命热忱。他们激情地生活着,与河水搏斗,与同行竞争,和后江们的女子释放最原始的欲望。没有懈怠,没有颓唐,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十足干劲和乐观精神。他们生活在坚硬的流水中,并嬉笑着,与之比较着硬度。

而桃源,有着“在沅河中可称首屈一指”的小划子,而要使一只桃源小划子“在清明透澈的沅水上下移动起来”,就需要三个水手。作者对这样三个形态各异的水手作了非常生动的描述。在严酷的自然面前,在黯淡的人生面前,他们的生命渺小而无常,但水手们的生命之火熊熊,烧透阴暗,烧出一片敞亮。他们张帆紧索,荡桨持篙,在危急时要抛开生命,抢救船只,这时的水手对工作毫不含糊,尽职尽责,他们是对自己负责,对自己的荣誉负责。而除去这些行船的真本领外,别有趣味的是这些水手行船时的姿态。拦头工人在船行如箭时要蹲坐船头,“嘲笑同行落后的船只。自己船只落后被人嘲笑时,还要回骂”,不论唱歌说理还是动手打架,都不能让别人占了上风。最妙的是,“在一切过失上,应与掌舵的各据小船一头,相互辱宗骂祖,继续使船前进”。不管是与别船人的冲突还是自己人的矛盾,水手们都用热辣辣的语言和最原始的蛮力来解决。在那种种古怪稀奇的字眼和各色肌肉的比试中,有他们面对生活时最简单的规则和最单纯的乐观。不服输是他们的生活姿态,欢笑着怒骂着不服输是他们的生活姿态。桃源的水手和一切湘西的水手一样,以一种心平气和甚至是欢欣享受的心情来面对一切不确定的未来,而这种热烈而直率的态度演变为不成文的准则,流传在水手之中和水手之外,成为一方的风景。

流水承载呼啸着生命热力的水手,来来往往。多少青春的生命飞扬在伤痕累累却依然无言微笑的天空下,多少嘹亮的笑骂消散在

呜咽不停却依然流淌的水面上。水手们在惨淡的人生面前无泪无惧,高歌着生命的强硬与狂放,高歌着人性的坚韧与乐观。

水上的妓女和水手造就了桃源和沅州的风景,这景致是沈从文理想中的世界。在文明教化之外,人们自然地生长。然而沅水一路流过桃源与沅州,流过漫漫历史,时代的变迁处处留痕,桃源也在慢慢变色。作者以略带嘲讽的口气谈论种种时代的变迁。竹林里,“新派学生不甘自弃,也多刻下英文字母的题名”,县城里也和别的小县城一样,贴着“推行印花税与某种公债的布告”。“庙宇祠堂多数为军队驻防”,“土栈烟馆既照章纳税,就受当地军警保护”,“桃源地方已有公路……在湘省经济上具有极大意义”,而主要的意义就是对于黔省出口特货(指鸦片烟)运输提供方便。桃源渐渐文明化起来,城市文明把现代化带到桃源的同时,却也把城市的丑陋带进了桃源。

当然,桃源不会如此轻易地改变,当“风雅”人心慕古桃源之名来到桃源县访幽探胜,然后“过后江走走”时,却只得和普通人享受同等待遇,“在万人用过的花板床上,压着那可怜妇人的胸膛放荡一夜”。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与众不同,外路的“风雅”人会在匆匆赶回家之前做上几首无题艳遇诗。可桃源的姑娘却只把他当作麻阳船水手,或是贵州省牛皮商人一样接待,并不特殊照顾,对于那些“读了些‘子曰’,带了五百家香艳诗去桃源寻幽访胜,过后江讨经验”的伪善的道德家与知识分子,这是绝妙的讽刺。而对于那些不懂鉴赏桃源的自然风物与情趣,只顾埋头“解决《楚辞》

上几个草木问题”的书呆子,沈从文在言语间也含有一丝善意的嘲讽。只是对沅州城门一片新的血迹变成一片触目的黑色,作者发出一声感叹。桃源与沅州毕竟不是与世隔绝的天地,在缓慢的历史前行中,它终要进入文明规定的角色。

流水不再那么激越而流畅了,当它流过岁月,流到文明的时代,一切变得面目不清。也许城市能给野蛮的乡村带来智慧,又也许文明会给质朴的原始带来堕落,沈从文摆脱不了这种困惑与彷徨,在这里,他只是记录下流水的行吟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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