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
杭瑶 那是一双枯手,像是被吸干了水分的树皮,没有生机。大的斑,小的斑,深色的斑,浅色的斑,细细密密的铺着,指甲盖开始开裂,我竟不知道母亲像她的手也老了。 1天黑了,闷了一天的云,终究还是下雨了。天很黑了,黑的要滴出来,黑的要把我吞掉。我站在一条腿偏低的凳子上,伸出手要去够天边的雨,对面的屋顶一片氤氲,看得不太真切。陆陆续续的雷也来了,闪电也来了,闪电过那么两三秒,才隆隆地响着。一条银蛇把天地间照得透亮,一声巨响,仿佛紧贴着头顶,铺天盖地,震耳欲聋。是女娲氏的巨石掉在了地上?是盘古劈开了天地?是共工怒触不周之山?我从瘦弱的凳子上摔了下来,保险丝被烧坏了,我被丢进了一片黑暗。我怕黑,怕极了,怕黑暗里的孤独,怕黑暗里的魑魅魍魉。还是哇地哭了起来,妈妈闻声而来。一双手,一双细腻的手拂过我的手臂,轻拍着膝盖上的尘土,抚平我的发丝,粉色的圆圆的指甲在黑暗中映着闪电。我依偎在妈妈怀里也奇迹般地停止了哭泣,脸埋在妈妈的臂膀里,雨声便似乎都远了,一切都不要紧了。 2 我被急匆匆地送到了医院,记忆中我很少生病,这一次好像并病得不轻。早春的风冰冷刺骨,刮得天昏地暗。我拉着妈妈的手,一双被冻得紫青的手,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白那么长了,有点粗糙,有点冰,但还是很柔软。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增添了我的恐惧,肌肉紧绷着,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注射室前早已排起了长队,除了我还有其他的小孩,哭闹着,尖叫着。心里是紧张的,心外是冷的,我抖了起来。“妈妈不打针好吗?我怕”我猜我正是一幅强忍泪水的模样,尽管我并不想哭。妈妈张大了嘴,训斥声就要流出来了,可是没有。她耐下性子来“打针不是好得更快?”“我不怕苦,可以吃药”她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摩挲着手,过一会像是自言自语“那问一下姑姑吃什么药好了,可是再好不了还是得来打针”像是得到特赦令的犯人,差点跳起来尖叫。 3 黑夜中只剩我一人独醒,攀登书山之余眺望远方唯觉茫茫。手下的笔沙沙作响,没有规律,烦躁烦闷,我要睡觉!心中的呐喊回音未绝,又跌回现实,哪有时间?回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竟难过得想落泪,酸酸的。门呼地就被打开了,本来寂静的黑夜突然有一点声响,也是一惊。妈妈把一杯热牛奶放在案上,手也撑在桌面,静静得看着我做题。我时不时地用余光瞥着那双手,一双枯手,像是被吸干了水分的树皮,没有生机,手上已经布上了斑,指甲盖裂得不成样子,看着有点触目惊心。我把手覆了上去,和想象中一样粗糙,这是一双为我而活的手。牛奶冒着热气,眼里满是水气,一时水气热气也分不清楚了。 我知道谢谢母亲黑暗里的拥抱,谢谢她对我的耐心,谢谢她在深夜里送上的一杯热牛奶,谢谢她为我洗衣做饭,谢谢她帮我整理好书桌……看着她一天一天老去的手啊,这些感恩也确实是太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