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感悟随笔:思考眼界
上一次读书会上,蔡老师偶然提起了他和别人出去旅行的事,他说,旅行重要的还真不是去哪,而是和谁出去。有时候和别人出去让我很恼火啊,我正在默默欣赏一处美丽的景色,朋友却催促我,走吧这有什么好看的!
这让我想起了上个学期钟锦老师讲过的故事。他说他和两个其他专业的老师一起去大西北出差,钟锦老师是哲学专业,另外两位老师分别是中文系和法学院。在经过了一大片绿地之后,火车带他们来到了沙漠。这时候,中文系的老师和钟锦老师不由得一同感叹:“真美啊!”法学院老师纳闷了:“刚才都是树木你们不觉得美,这会儿到了沙漠有什么好看的?”
在蔡老师的批判性思维课上,他告诉了我们“眼界”这个词。
对待同一处景色,之所以有不同的感慨,原因在于各自看待事物所带的眼界不同。
钟锦老师带着哲学家的眼界,看到的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看到的是沙漠的苍茫壮美,“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而法学院的老师也许只看到了干枯的丑陋的大地,像一个秃了顶的老人。
暑假我回家的时候,爸爸不住地向我推荐,他每日漫步的秘密场所——百脉泉公园。他写了很多文章,来讲他每天漫步百脉泉感受到的美,他观察每一种被来去匆匆的游人忽视的生物,并且记住他们的名字,在精神世界和他们交流。他让我去追逐百脉泉清晨和傍晚瞬息万变的光影。
我在一个酷热的清晨起了个大早和萌萌拍了公园的前半部分,在一个疲惫没有睡醒的早晨和宋海晴逛了公园的后半部分。我并没有发现特别多值得拍摄的东西——我只是看到了一个寻常的甚至有些荒凉败落的人造公园。
现在,我才明白我们眼中的公园为什么截然不同。我的眼界,是一个九流摄影师的眼界,我带着事先从网络上浏览到的那些看似精美的风景照片的眼界。从这个角度来说,公园处处不够格。到处是广告牌和提示语,到处都散发着陈旧的年久失修的味道。而那些树木又经过了太刻意的修饰,似乎不能引起愉快的视觉感受。
爸爸看待这个公园的标准是和我不同的,百脉泉对他来说,是一个世外桃源,是他应接不暇的应酬和繁忙的工作之余,唯一一个可以孤独漫步,静静思索而不被打扰的地方。公园里的每一寸草木,每一只鸟,每一只昆虫,每一条潜伏在淤泥中的泥鳅,都和他产生着某种精神上的联结,他在此寄存了自己的精神,灵魂。他在此成长。
这个地方对他而言,就像我高中的时候的小花园。那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花园,有一天鹅卵石堆成的小路,路边种着高大的梧桐。路的尽头有一片草地,草地上有一座小型的假山。路前面有一片高矮不一的树木和葡萄藤,将这条秘密的小路掩藏起来,从外面是看不到的。路旁有一片同在此处的朋友们种的小菜地,我至今不知道种的什么,似乎从来没有成熟过,就夭折了。
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地方,可是,如果你带有我对此处的眼界,那就完全不同了。在繁重的课业之下,哪怕只有十分钟的课间,我也一定会从四楼跑下来,冒着上课迟到的风险,在这里唱一支歌,或者用粉笔在地上这几个字,任它们被大雨冲刷,或者在小路上走来走去,喃喃自语,或者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无论现实是何等的庸碌,总要有一个精神家园,让自己身在别处。而那个小花园,爸爸的百脉泉公园,就是脑海中的别处化身为实体的存在。
所以,如果回到我和爸爸对于百脉泉公园美不美的争论,我一定不会再妄自胡言。我和他的眼界本身不同,而眼界是没有对错的。
我们不必寻求眼界的统一,我们要的只不过是理解彼此的眼界。
而如果回到我九流摄影师的眼界这个问题,我不由得拷问自身的眼界。
上个学期刚买了单反,还没有完全熟练相机的操作,有时候拍出片子来曝光都会有问题。可是仍然想尽快出效果,于是看了许多图虫和500px上的作品。
有人说,荒木经惟的作品是一部纪实电影,古斯基的作品是一部科幻巨制,而500px,是高考作文。
我虽然十分明白这个道理,却仍然企图向着高考作文的方向努力。我的理由是,如果能够达到一个被大众认可的水准,那么那些不被人理解的,私密的自我的作品才有可能被人接受和理解。
这样想其实是十分幼稚的。因为眼界不仅仅构成了我所看到的东西,同样也参与构成了我自身。
通过建立一种常人所有的眼界的方法求得认可是十分可笑的。艺术不是孤掌难鸣,但至少是曲高和寡。
艺术家同哲学家一样。真正的哲学家不是建立自己的地基盖起理论的高楼,而是推翻前人的地基,才最为成功。
同样,真正伟大的艺术家,不是沿袭前人的审美标准,不是沿用从前的美的法则,而是在之前的眼界的基础上有所突破。
而所谓的突破,不是痛心疾首的老师自顾自地强调:“同学们你们高考完了要走出那个套图,做些不一样的东西!”然后我们仿佛灵机一动一般地,用各种极端的手段做一些自己都不明所以的作品。
突破,应当是对于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有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我们需要一种不一样的方式去诉求,在这种需求之上,产生一种新的眼界。
一切都不同了。
古典的东西依然伟大,然而这种新的形式,也许会引起越来越多的存在于现在的人的共鸣。
这才叫创新。不是没有逻辑、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寻求与众不同,而是真正地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如梦如幻的同世界的交流。
这种交流恐怕需要无数种看似无用的积累的机缘巧合,它需要很多很多信手拈来的触发点,才能诞生出这样一种崭新的形式。
如果没有那些无用的累积,急功近利地想要焕然一新,恐怕是徒劳无功的。因为你连与这个世界的神秘沟通,压根就建立不起来。你不够敏感,你根本发现不了,那些在宇宙中流淌的东西。
艺术不是一门技术,它重在人文的精神。艺术的眼界不仅没有能够统一的答案,而且是有无数种答案。可惜,依我看,艺术教育不仅缺乏专业的能够支撑起创作的技术,它的内在功力也远远不足。我们在创作任何一个习作之前,都被局限在一个错误的单调的眼界之内,而这个眼界,甚至都不能算是进入了艺术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