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urnalofGuizhouRadio&TelevisionUniversity
Vol.24No.3
2016年9月Sep.2016
宋代隐逸梦词探析
李紫薇
(贵州广播电视大学
贵阳550004)
摘要:宋代隐逸梦词继承中国梦文学托梦抒怀与言情的传统表现手法,借
助梦境吟咏田园山水,抒发归隐之情,感慨仕途坎坷,诉说请缨无路的无奈,并融入了深沉的亡国之痛,具有丰富的情感内涵与动人心魄的艺术魅力。
关键词:宋词;梦词;隐逸
文章编号:1008—2573(2016)03—0027—04
DOI:10.19505/j.cnki.1008-2573.2016.03.006
OnHermit&DreamPoemsoftheSongDynasty
LIZiwei
(GuizhouRadio&TVUniversity
Guiyang550004)
Abstract:TheSongDynastyhermitanddreampoemsinherittraditionalrepresentationofChinesedreamliterature———dreamandromancepoetry.Withthehelpofpastoraldreamchant,expressingthefeelingofse-clusion,careerupsanddowns,thehelplessnessofnotbeingallowedtofightandthedeeppainsofsubjuga-tion,thepoemstakeonrichprofoundemotionalconnotationsandstrikeachordofdeepartisticcharm.
Keywords:SongCi;Dreampoems;Reclusion
中国梦文学源远流长,宋代隐逸梦词是其不可或缺的构成部分。隐逸梦词继承梦文学托梦抒怀与言情的传统表现手法,借助梦境超越时间、超越空间及超越心理的特性,吟咏田园山水,酣畅淋漓地抒发归隐之情,并融入了深沉的亡国之痛。
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深受传统教育影响,儒家积极入世的思想植根于其灵魂深处,建功立业是其
收稿日期:2016-09-02
作者简介:李紫薇(1964—),教授。女,四川西充人,
,“穷则独毕生的追求。然而漫漫人生路艰难曲折
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成为他们总体的人生模(陶渊明《归去。“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式
(陶渊明《归“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来兮辞
田园居》其一),东晋诗人陶渊明笔下优美的田园风光和浓郁的隐逸之情,为仕途失意的文人提供了精神避难所,在其“穷则独善其身”之际抚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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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灵,推动着他们对精神自由的努力追寻。这种人生模式同样体现在宋代梦词中,一方面表现为爱国梦词,另一方面表现为本文所述的隐逸梦词。正如陶渊明同时并存“猛志逸四海”和“性本爱丘山”两种不同的志趣一样。
一、仕途受挫催生的隐逸
北宋初期的潘阆,
性格疏狂而才华横溢,因涉嫌帝嗣曾遭牢狱之灾,以“狂妄”获罪去官,后游历大江南北寄情湖山。寓居钱塘时曾作十首《酒泉子》吟咏杭州诸景,其五曰“长忆孤山,山在湖心如黛簇。僧房四面向湖开。轻棹去还来。芰荷香喷连云阁。阁上清声檐下铎。别来尘土污人衣。空役梦魂飞。”在作者梦中的深情忆念里,僧房佛地的清静圣洁,西湖孤山的幽美超尘,鲜明反衬红尘喧嚣、人世纷扰,体现了流连山水之趣,也间接表达了仕途落拓之感。
柳永《六么令》上片:“淡烟残照,摇曳溪光碧。溪边浅桃深杏,迤逦染春色。昨夜扁舟泊处,枕底当滩碛。波声渔笛。惊回好梦,梦里欲归归不得。”柳永怀功名用世之志,却科举屡试不第,仕途落魄。梦中夕阳映照下的碧溪、浅桃深杏的烂漫春色,安抚着他落寞的心灵。
旷日持久的北宋党争,使众多贤良志士挣扎沉浮于宦海,饱受迁谪之苦,对仕途的热望渐渐消减,转而向山林田园寻求精神慰藉。苏轼、秦观便是其中的代表。
苏轼
《江神子》:“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走遍人间,依旧却躬耕。昨夜东坡春雨足,乌鹊喜,报新晴。雪堂西畔暗泉鸣。北山倾,小溪横。南望亭丘,孤秀耸曾城。都是斜川当日境,吾老矣,寄余龄。
”在残酷的党争中旧党失利,胸怀抱负的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谪至湖北黄州。他筑室东坡而居,自比为陶渊明斜川之游,向往着陶渊明那样的躬耕生活,欣喜于春雨后乌鹊报晴,陶醉于暗泉、北山、小溪、亭丘,希望在乡野田园终老此生。然而,“乌鹊喜,报新晴”,词人也许会笑,但却是含泪的苦笑。吾老矣,寄余龄”才是其心中的真实情感。全词抒发的“梦中了了醉中醒”的沉痛慨叹、描绘的田园生活清幽恬静之境界、表现的超尘遗世之感,体现了苏轼在饱受政治打击、历经世俗离乱之后,竭力挣脱羁绊追寻精神的自由,体现了心与田园、灵魂与大自然的高度契合的旷达淡定的心境。这种归隐的情怀同时表现在其它梦词中,如《南歌子》:带酒冲山雨,和衣睡晚睛。不知钟鼓报天明。梦里栩然蝴蝶、一身轻。老去才都尽,归来计未成。求田问舍笑豪英。自爱湖边沙路、免泥行。
”身为苏门四学士的秦观,自然和苏轼一样无法逃脱党争所致的政治迫害,流徙多处,终卒于藤州。其梦词《石州慢》:“深院萧条,满地苍苔,一丛荒菊。含霜冷蕊,全无佳思,向人摇绿。客边节序,草草付与清觞,孤吟只把羁怀触。便击碎歌壶,有谁知中曲。凝目。乡关何处,华发缁尘,年来劳碌。契阔山中松径,湖边茅屋。沈思此景,几度梦里追寻,青枫路远迷烟竹。待倩问麻姑,借秋风黄鹄。”又如
《好事近》(梦中作):“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在颠沛流离之中,
落寞孤寂的秦观“几度梦里追寻”的是乡关,心中向往的是隐逸,期盼着释放心灵的重负,在一派大自然的春色中,嗅着芬芳花香,伴着婉转鸟鸣和潺潺流水,任碧空飞云变幻,而“醉卧
““第3期李紫薇:宋代隐逸梦词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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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二、杀敌报国却请缨无路激发的隐逸
南宋偏安江南,
半壁河山沦丧金人之手,朝廷的苟且偷安令仁人志士扼腕叹息,满腔杀敌报国的豪情,无奈付与山林田园。
英雄词人辛弃疾力主抗金复国,不但始终未得统治者信任与重用,反而招致排斥与打击,被迫长期隐居,“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鹧鸪天》)”是他人生真实生动的写照。其隐逸梦词曰:“过眼溪山,怪都似、旧时曾识。是梦里、寻常行遍,江南江北。佳处径须携杖去,能消几两平生屐。笑尘埃、三十九年非,长为客。吴楚地,东南拆。英雄事,曹刘敌。被西风吹尽,了无陈迹。楼观才成人已去,旌旗未卷头先白。叹人间、哀乐转相寻,今犹昔(《满江红》)。”作者向往英雄业绩,渴望抗金复国,然而人到中年,壮志未酬,深感岁月蹉跎,倦于宦游,不如归隐溪山,所谓“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鹧鸪天》)。“翠屏幽梦,觉来水绕山围。有酒重携,小园随意芳菲”(《新荷叶》)。山水、田园、美酒抚慰着词人饱受创伤的心灵。然而,尽享田园风光与隐逸之趣的同时,辛弃疾始终无法忘怀异族铁蹄下灾难深重的家国,“是梦里、寻常行遍,江南江北”,“谁怜故山归梦,千里莼羹滑(《六么令》)”,“只今江海上,钧天梦觉,清泪如丝。算除非,痛把酒疗花治。明日五湖佳兴,扁舟去、一笑谁知(《满庭芳》)”。很明显,在辛弃疾的隐逸梦词中依然流淌着对祖国山河的深情眷念,充满理想成空的满腔忧愤,这正是其隐逸梦词令人感动的独特之处。
请缨无路的残酷现实,令多少慷慨激昂的爱国词人移情湖山。如张元干“梦里有时身化鹤,人间
无数草为萤。此时山月下楼明(《浣溪沙》)。”“梦绕西园,
魂飞南浦,自古情难足。旧游何处,落霞空映孤鹜
(《念奴娇》)。”“短梦今宵还到否。苇村四望知何处。客里从来无意绪。催归去。故园正要莺花主(《渔家傲》)。”张孝祥“买得扁舟归去,此事天公付我,六月下沧浪。蝉蜕尘埃外,蝶梦水云乡《水调歌头》)”,“只要东归,归心入梦,梦泛寒江月(《念奴娇》)。”但是,湖光山色真的就能抚慰其伤痕累累的心灵吗?不过是借此将精神从令人痛苦的社会政治中获得短暂的解脱罢了。
三、融入亡国之痛的隐逸
宋末风雨飘摇,
亡国之痛与归隐之情的融合,使这个时期的隐逸梦词所表达的不仅是对山林田园、清风明月的歌咏与归依,更有浓厚的故国之思,兴亡之感。
“时橘里莼乡,泛一舸翩翩,东风归兴。孤梦绕沧浪,苹花岸、漠漠雨昏烟暝(王沂孙
《南浦》)”。“迢递归梦阻。正老耳难禁,病怀凄楚。故山院宇。想边鸿孤唳,砌蛩私语。数点相和,更著芭蕉细雨。避无处。这闲愁、夜深尤苦(王沂孙《扫花游·秋声》
)”。周密在宋亡入元后隐居不仕,
全节而终,其梦词语调悲凉。“疏花温撩愁思,无句到寒梢。但梦绕西泠,空江冷月,魂断随潮(《忆旧游》)。”“雪霁空城,燕归何处人家?梦魂欲渡苍茫去,怕梦轻、还被愁遮(《高阳台·寄越中诸友》)。”《一萼红》吊古伤今,是一首著名的亡国词,写于元兵攻破南宋都城临安的次年,周密登临会稽蓬莱阁之际。上片写登蓬莱阁后的所见所感,通过阴惨肃杀的寒林景象,表达自己迟暮漂泊而孤寂的身世之感。下片回首天涯归梦,几魂飞西浦,泪洒东州。故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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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故园心眼,还似王粲登楼。最怜他,秦鬟妆镜,好江山,何事此时游”,由身世之感进而抒发家国之痛。词人从前一直将美丽绍兴视若故乡而魂牵梦萦,如今梦中的景致终于出现在眼前,不仅没有欣喜万分,却因江山易主沦落于异族的统治,反而令人产生了身处异乡的孤独悲凉之感。而这里的山水依然是这样美好,并不因为人世的巨变而有丝毫改变。可是为什么我偏偏要在这国破家亡的时刻来游览此胜景呢?!感情悲到了极点,痛到了极点
!“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
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张炎《高阳台》)。”作为浏览胜地的西湖,于宋亡之后,在元蒙统治者铁蹄之下已经日见荒凉,当年万绿丛中的西泠桥变成一抹荒烟了,眼前西湖晚春景色,笼罩着荒寒气氛。昔日西湖处处笙歌的繁华景象,而今已成梦想,这样的梦谁还能再继续做下去呢?“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两个“怕”字,足见词人触物情伤却又无可奈何的心情,正所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般的沉痛,说不出的凄凉幽怨。
张炎《月下笛》:“万里孤云,清游渐远,故人何处?寒窗梦里,犹记经行旧时路。连昌约略无多柳,第一是难听夜雨。谩惊回凄悄,相看烛影,拥衾谁语?”独游万竹山,山舍门庭冷落,落叶满地,愁思黯然。全词伤知己旧友之亡,写身世盛衰之感,抒故宫离黍之痛,苍凉无限。
上述词作,情感低沉凄苦,悲咽难诉,令人感到作者无尽的愁思与伤痛、忧郁的心情和身处改天换
日之际的惶惑不安。仕途不达,甚至面临亡国,词人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强行移情于山水田园。因此,与之前寄情山水的词作相比,宋代隐逸梦词所体现的感情更为沉痛凄楚,“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式的自得其乐相对薄弱,更多的是身世之感与黍离之悲,打上了深深的国破家亡、不知所归的时代烙印。
如果说宋代喟叹人生梦词表现了人生如梦、及时行乐的思想及对宠辱得失的达观态度,那么,隐逸梦词则是喟叹人生梦词情感的进一步发展与深化,明确提出了“归去来兮”(葛郯《满庭霜》),表达了对红尘仕途的摈弃,抒写了对山水田园的流连与向往。
宋代隐逸梦词体现了对田园山林的吟咏和归隐情怀的抒发,随着时代风云的变换,其情感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发生了变化,生动而真实地呈现了宋代词人内心的挣扎与痛苦,也是宋代特殊历史时期的写照,使隐逸梦词有了更丰富更深广的情感内涵,具有动人心魄的艺术魅力。
参考文献
[1]游国恩.中国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2.[2]唐圭璋.全宋词[G].北京:中华书局,
1965.[3]元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4]傅正谷.中国梦文学史(先秦两汉部分)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3.
(责任编辑:孙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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